他的骤然出现,看惊了玉书与玉琴,也乱了卫媗的心。
自他出现在青云山,她的心便仿佛不是她的,且急且乱,如毫无韵律的鼓点。
深深吸一口气,她望着他,目光依旧沉静,面容依旧平淡,唯独被青葱玉指揪出褶皱的一角披风泄露了她的心事。
“玉书、玉琴,你们去摘几个秋梨送给殷道长。”
玉书、玉琴对视一眼。
姑娘这话一听就是要打发她们去别处,好单独同薛世子说话。心中虽纳闷,但二人也不敢多说多问。自家姑娘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谁都劝不来。
玉书、玉琴屈膝应了声“是”,往另一侧的山头去。
薛无问拍了拍碎冰,道:“自个儿去寻果子吃。”
碎冰摇尾叫了声,湿漉漉的眼望了眼卫媗,便一撅马蹄,“哒哒”跑开。
风轻轻刮着二人头顶的树,窸窸又窣窣。
空气里一股浅淡的暗香浮动,直往薛无问鼻尖窜。
来时分明心急如燎,恨不能一日就到青州同她诉衷肠。
可此时此刻,真到了她跟前。原先盘旋在嘴边急切要说的话,仿佛又不那么急了。
他慢慢在她跟前蹲下,笑了笑,低声道:“卫菀菀,你瘦了。”
眼前的姑娘同一年前相比,下颌尖了,个儿也高了,连乌黑油亮的发都长了些。
只那双眼,那双清澈莹润的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沉着月色,沉着熠熠繁星,叫你望一眼,只望一眼,便舍不得挪开。
卫媗被他深邃的目光看得心“怦怦”跳,她抿了下唇,打破徜徉在二人间的暧昧,规规矩矩地问道:“世子想同我说什么?”
薛无问定定望她一眼,“我特地来青州,是想问你一句,你当真愿意嫁与周怀佑?”
他沉声道:“那人后宅乌烟瘴气,你还未入门便收了两名通房。一人是他乳娘之女,自小与他一同长大,情谊非凡。一人原是教坊司的舞姬,一次宴席,因周怀佑多看了一眼便被太子妃选入东宫做宫女,没多久便赐与他做晓事通房。这两个女子,为了争宠,一个比一个心肠狠。而这样的人,只会一年比一年多。卫媗,你当真愿意同这么多女子分享一个丈夫,把大好的人生浪费在与旁人争宠上?”
“你嫁他还不若嫁我。周怀佑娶你,娶的是身具凤命的卫氏嫡长女。而我娶你,娶的是你卫媗。这世间能做太孙妃的姑娘千千万万,可能做我薛无问妻子的,只你卫媗一人。卫媗,肃州的天很蓝,草原很辽阔,在那儿能看见这世间最美的落日。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看看?”
话毕,薛无问定定望着她,五指轻握成拳,掩下掌心冒出的冷汗。
山风穿林而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啪”一声落在披风上。
他的神色难得郑重,语气亦是真诚。
一席话说得卫媗心口直颤。
自来沉静淡然的卫家大娘子,此时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望着薛无问,颤着声问:“你疯了不成?我与太孙的婚约乃是皇命,我若不嫁,那便是抗旨,整个卫氏一族都要受牵连。”
薛无问提了提唇,缓下声音道:“只要你不愿意嫁,我便能让你堂堂正正地不嫁,一定不会让你还有旁的卫家人受罚。你信我。”
这是他第三回同她说,信他。
卫媗很想像前两回一样,说一句我信你。
若她孑然一人,身后并无任何至亲,她兴许会愿意赌一把,赌这个男人言出必行,赌他对她不是一时兴起。
可她敢拿自个儿的命赌,却不敢拿一族之命赌。
她姓卫,她享受着这个姓氏带与她的所有荣耀,自然也要承担起她作为卫氏子孙的责任。
她从来没有任性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