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熠熠,夜风徐徐。
摸好香膏后,薛无问在卫媗肚皮上轻轻落下一吻,柔声道:“阿蝉乖,莫让你娘受苦。”
卫媗初初有孕的头三个月,因着胸堵恶心,委实是受了些苦。
什么都吃不下,一吃便要吐,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肉眼可见地瘦了。
好在从上月开始,她终于不再难受,也能吃下东西了。
卫媗垂眸望着薛无问,轻声道:“从前你陪我来了盛京,此次你前往肃州,我本该陪你一同去,就像从前母亲陪着父亲去肃州一样。只我如今有孕在身,不可奔波。待得来日,你若要出征,我定陪你去。”
薛无问提了下唇,道:“好。”
卫媗又道:“你要平安归来。”
薛无问拿帕子擦了擦手,起身,弯下腰,认真望着她沉静的眼,郑重道:“我会平安归来。”
“我此行至少要离开半载,若你分娩之时,我赶不及回来,你也要应承我,你会平安。卫媗,我薛无问缺的从来不是孩子,缺的只是你。”
都说女子产子,那便是一只脚踩入了鬼门关。
薛无问从前掌管锦衣卫,不知听过多少高门内宅里保小不保大的阴私,有些产妇甚至是心甘情愿地用自个儿的命换孩子的命。
薛无问不管旁人是如何想的,他只管他这位姑娘。不是他不爱他们二人的孩子,而是对他而言,孩子的母亲才是最重要的。
薛无问说的话,卫媗何尝不明白?
不由想起登闻鼓响的那一夜,他跪在肃和帝的书房外,大逆不道地说着:“父亲不想要的东西,我想要!父亲只管替我掌管几年,几年后,我定让天下人知晓,我有资格坐上那位置!”
他这人,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拿命去搏的。
譬如她,譬如帝位。
世家追求的从来都是子嗣绵延万代,而不求一时的富贵泼天。
这也是为何大周建朝之初,卫家、薛家选择辅佐周元帝,却没想过自己当皇帝。
薛家得登大典之后,若有朝一日,大雍国祚断绝,薛家子孙后代的下场恐怕比周皇室的人还要惨。
到得那时,想要恢复从前的世家荣光谈何容易?
薛无问不是不明白薛家先祖为何要定下这些祖训。
可他只活一辈子,想要的东西若是不去争取,难道留到下辈子么?
眼下他要出征,便是在争取。
卫媗抬起眼睫,沉静的目光缓缓扫过他的眉眼,应了声“好”。
她从前应承过他,从今往后,她先是薛无问的妻子,之后才是旁人的母亲、姐姐和女儿。
既如此,她便不会食言。
两日后,四月初七,天色将明的时分。
太子薛无问身着一身铠甲,踩着曦光出征肃州。
卫媗坐在马车里,望着他高大的背影,似乎又见着了许多年前,肃州那位意气风发的薛小将军。
她及笄那日,他曾远赴青州为她送簪而来。
那日他同她道:“肃州的天儿很蓝,大漠无垠,连风沙都是自由自在。若你愿意,我带你走。”
后来他当真带她去了肃州,然后又为了她,离开了肃州。
如今大雍建朝,薛家的根儿彻底离开了肃州,扎根在盛京。此次出征,兴许是他最后一次回肃州。
思及从前的事,也不知为何,卫媗的鼻尖竟然有些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