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望殊收回抚在小虞脸上的手,而后缓缓地伸出两根手指,有些用力地捏住她的下颔。
他微微垂眼,睥睨着她,神色傲然如上位者,“既是一只宠物,便该听话才是。”
漆黑的眸底愈加深沉,他注视她的目光,带着冰冷、不容冒犯的威严,小虞的心顿时被一种莫名的畏惧裹挟。
尽管猜不透他为何会被触怒,但她很清楚,桓望殊现下显然是动了真怒。
道尊之怒,凛凛如雪虐风饕,沉沉若不测之渊。
脊背上升起一阵令她止不住发抖的寒意,身后的衣衫很快便被涔涔冷汗打湿,小虞极力克制住想要向后退缩的身体本能,执拗地挺直僵劲的脊背。
她坚持原先的想法,说自己必须回荆芜泽去,“桓望殊,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我真的会死!”
“小虞。”
最后一点耐性终于消耗殆尽,桓望殊勾了勾诱人的薄唇,眸中却没有出现丝毫笑意,“我以为,上回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近来,三清界内多有异变,不让你回荆芜泽,是为了你好。”
“若当真是为了我好……”
小虞偏过头,用力地挣开桓望殊捏着她下颔的手指,倔强地睁大眼睛,反驳道:“理应放我回去才是。”
“小虞。”
桓望殊再次伸出手,以两指强硬地钳住了小虞的下颔,这一回,无论她再怎么使劲转头,也挣脱不开了,“你以为,你是如何能活到今日的?”
“以你这般绝艳的姿色,生在荆芜泽那等不毛之地,又无足以护身的灵力,”
他缓缓开口,用最悦耳的声音,说出最无情的话,“若非我将你带回仙府,予你庇护,你早便被心术不端的修士掠去当炉鼎,作践得尸骨无存了。”
“如今更是加之这一身可入药的骨血,没有我的庇护,你离开玄都玉京,不出半日,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原来,在他眼中,她能活到今日,全靠他的施舍——
从生命到这一身可以入药的血肉,甚至是从她鼻端呼出的气息,她的一切都来自他的施舍,她连人带物都属于他。
是啊,如果没有他大慈大悲的施舍,她早便死无葬身之地了,妄论能全须全尾地躺在这里,同他说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如此大恩大德,她自当要做一只乖巧的宠物,本本分分地待在这个巨大的牢笼中,日日冲他摇尾乞怜,不是吗?
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小虞紧紧地攥着双手,任由指尖刺破软嫩的手心,她的面色一阵发白。
胸腔中传来一阵又一阵剧痛,仿佛有一双大手,正在无情地撕扯她的心脏,可这些日子以来,这样的疼痛,她已经感受过太多、太多了,如今,除却长久的麻木和无助的绝望,她已经不再对身上的痛楚有任何感知了。
脊背上冰凉一片,她闭了闭眼,咬着颤抖的后牙,虚弱地说道:“桓望殊,我要回荆芜泽。”
死无葬身之地很可怕,可若是继续留在这个牢笼中,只会比死无葬身之地还要可怕,还要痛苦。
抱着这样的想法,小虞深吸一口气,抖动着双肩,重申道:“便是会死无葬身之地,我也要回荆芜泽。”
她的声音依然轻浅且虚弱,可话语间透出的意思却很坚定,仿佛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人或者任何事物能够阻止她了。
见小虞固执己见、一意孤行,桓望殊顿时气涌如山,他垂首看她,眸光越发冰冷、晦暗。
这些年来,他当真是太纵容她了。
由她到外边去吃些苦头,长长教训也好。
鼻端逸出一声轻嗤,桓望殊不动声色地收起眸中的怒意,又敛了面上的神色,“呵。”
他松开钳着小虞下颔的手指,微微勾起唇角,扬起一抹无比凉薄的笑,说道:“若你执意如此,那便去罢。”
伴随着这几声话语轻悄落地,床榻内外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在瞬息间荡然无存,便是从卧房外吹入的习习冷风,也倏然和缓了下来。
方才还寸步不让,如今怎么就应允了?
他当真应允她了?该不会是什么缓兵之计吧?
大悲之后迎来大喜,小虞心里头有些七上八下的,她感觉自己仿佛是正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之上,连人带脚都轻飘飘的。
实在有些不敢置信,她猛地抬起头,觑了觑桓望殊,清亮的眼眸中写满了狐疑,“真的吗?”
她生着一双极好看的凤眼,眼尾向上翘起,却不显半点凌厉,眸子如秋水般明亮,透着一汪如稚童般的天真,也带着些许娇娆、妩媚的秾丽。>br>
他初初在荆芜泽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眼中还只有天真和稚气,正如一张纯白无暇的生宣,如今她身上所具有的那些娇娆和妩媚,都是为他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