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我们还能去哪儿?”古秋说,“我们在京城出生、在京城长大、在京城生根发芽,若是要死,我不想死在京城以外的地方。”
芈何峰沉默片刻,也下定决心:“你是一家之主,我和六六都听你的。”
“别贫。”古秋噗嗤一笑,重重拍了下芈何峰的脑袋。
芈何峰哎哟一声,赶紧抓住古秋作乱的手:“我哪里贫了?”
“我才不是一家之主,谁敢在堂堂芈家主面前当芈家的一家之主呀?”
“芈家主怎么了?芈家主还不是要听家主夫人的话?再说了,现在芈家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人用两只手都能数过来,我又算什么家主?”芈何峰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古秋的手,这只手早已不似年轻时候那般白皙嫩滑,却是他牵了几十年的手,直到这会儿也舍不得放开。
芈何峰翻过古秋的手,低头在手背上印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古秋当场愣住,回过神后,她顿时不自在起来:“你这是在干什么呢?都一把年纪的人了……”
“你说得对,去哪儿也比不上留在家里好。”芈何峰用力握住古秋的手,再次感受到古秋的怔愣后,他抬头望向古秋的眼睛,“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我就满足了,现在我有你、有六六,还在我们熟悉的家里,我真的很幸福。”
古秋抿了抿唇,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在芈何峰专注的目光中,她的眼眶迅速泛红,两滴泪从她眼中流出,啪嗒啪嗒地掉在她和芈何峰交握的手上。
她俯身亲了亲芈何峰的额头:“我也是。”
等古秋和芈何峰走出书房时,天上的红雾似乎又浓郁了几分,之前还能看清远处的景象,现在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轮廓了。
偌大的庭院里没了往日下人们忙碌的身影,只有琉璃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屋檐下发呆。
芈何峰让琉璃自个儿去休息,随后牵起古秋的手:“别看了,我们也回屋好好睡上一觉吧。”
古秋点了点头:“好。”
芈家这个有结界和法器抵挡的地方尚且如此,可见外面的情况该有多么糟糕。
血红的迷雾已经淹没了整个京城,每条街道上都空无一人,且可见度极低。
曾经繁华热闹的京城俨然成了一座废城。
街道上随时可见被血雾当成养料吞食的尸体的残肢断臂,或者只剩一颗光秃秃的头颅,表情惊骇到了极致,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睁到最大。
到处都是鲜血淋漓的景象。
地面上未干的血液粘稠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斛律偃最后一次去看了被遗忘在那间屋子里的闻人正。
没想到闻人正还活着,但气若游丝,也离死不远了。
倒是闻人遥死得不能再死了,僵硬的尸体蜷缩成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紧紧依靠在闻人正身旁。
斛律偃将闻人遥的尸体从闻人正身旁踢开,他蹲下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已然看不出人形的闻人正。
“你这辈子机关算尽,结果还是落得如此下场,滋味如何?”
闻人正无声无息地趴在地上,死亡的气息深深地笼罩了他,他连稍微挪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斛律偃并不需要闻人正回应他的话,只需他说着、闻人正听着就行了。
“对了,你把我的半颗心脏给了斛律婉是想看我们母子相残吗?可惜你要失望了,我不会把那半颗心脏拿回来。”斛律偃自言自语地说着,“就算斛律婉要死,也不是死在我手上,更不是死在你手上。”
他安静了下,又开口,“对了,还有你唯一的儿子——”
话音未落,闻人正的身体蓦地一抖,吃力地抬起头来。
斛律偃见闻人正有了反应,眉眼一弯,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果然你最关心的人还是你那个没用的儿子。”
这一刻,闻人正如死水一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愤怒的情绪,他痉挛的双手死死撑地,勉强抬起半个身子,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挤出沙哑却绝望的低吼。
“斛律偃……你把我儿子……”
“我没有对你儿子下手,他比你幸运多了,至少四肢健在。”斛律偃忽然凑近了些,他对闻人正说,“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留你儿子一条性命。”
闻人正的面部因痛苦而扭曲变形,他被挖去了眼睛,只能依靠依稀的声音分辨斛律偃的位置。
也不知他是否听清了斛律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