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霜也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刚才是我出神了,没打疼吧?”
银霜月这话问的有些亏心,因为隶术脸上半边通红,他不太白都能看出红,可见方才银霜月用了多大的力度,对于白眼狼银冬多么的愤怒!
不过隶术似乎很好说话,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没事没事……没事的……姐姐快吃,一会凉了!蛋在底下……”
银霜月端着碗,对于这种陌生的善意,下意识的反应不是受用,是警惕,她观察着隶术的神色和小动作,左右想了想他老早就是这里的工头,这地方够天高皇帝远了,不太可能是银冬的人。
银霜月在他催促之下吃了一口面,心里断定这隶术估计是有什么毛病,咽下嘴里的面又问,“隶工?你可是还有事?”
隶术连忙收回视线,意识到自己失态,转身大步流星地迈进了河里。
银霜月:……
隶术连忙又跳上了对岸,咬了咬牙准备加快脚步时,被银霜月喊住,“那个……”
“啊?”隶术瞬间转头。
银霜月笑着说,“隶工以后就不要叫姐姐了,我虽然生得老,但是也听闻了容娘说了你的年岁,咱们相差不算多,也就十几岁,你不若叫我雨娘吧。”
其实她是听不得除了银冬之外的旁人叫她姐,无论是姐姐还是大姐,都别扭得慌。
不过她这话说的,还不差多少也就差十几岁,让人听了能笑出声,隶术却很认真地点头,“那好,雨娘。”
隶术走了之后,银霜月将一整碗面都吃了,底下确实有两个蛋,但是因为做得着急,没熟透,银霜月不太爱吃没熟的,但是想到这也不是在宫中了,也就咬牙吃下去了。
她就这样在溧水河边安定下来,每日就是帮着绣娘们煮饭,偶尔照顾下日夜赶工病倒的绣娘,还会帮着脚夫们洗衣服,会额外收钱,不过她也不攒钱,不知是不是故意,她从未想过未来的事情,也不愿意去想。
赚的钱进了城中,不是买吃的就是买用的,一个人再不节制,这落后的小县城也败不了家,她的工钱每月都够,比那些省吃俭用连个鸡蛋都舍不得添的绣娘们过得好多了。
日子流水一般的平静安然,银霜月时常会想银冬,那是抛开一切的糟心事,纯粹的想念,想念那个她从小带大的乖宝,不是后来那个机关算尽的混蛋。
但那个混蛋就不同了,他每日每夜,每时每刻,没有一瞬不在想念银霜月。
含仙殿中的“长公主”已然抱病了半年有余,皇帝每日都会去探望,最好的药材流水般地送进去,却没有丝毫的起色,太医院太医令对长公主的病情讳莫如深,这本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陛下因为长公主的“病情”日渐阴沉,动辄暴怒,连朝中老臣都不给面子,左右丞相为百官之首,屡次劝陛下保重,却也屡次被无视。
到如今,整个朝堂乃至天下,都再度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长公主对于陛下的重要程度,可不仅仅是一人之下的恩宠而已,古往今来,就连皇子的母妃母后去世,也未曾见哪个皇子如此过,所有人忧心之余,也无不感叹,陛下真乃重情之人。
只有银冬自己知道,“长公主”并未曾病入膏肓,而是不见了,整个大岩国,他数不清的探子暗桩放出去,却整整半年杳无音信。
银冬向来知道,长姐躲藏的能力一流,曾经深深为此感到骄傲,他爱极了长姐鬼点子不断,带着他东躲西藏的日子,虽然惊心动魄,虽然刀悬在脖子上,随时能够丢掉性命,却不必想任何事情,只管跟着长姐,拉着长姐,贴近着长姐便是。
若是早知有这一天,他会彻底失去长姐的音信,自己却被各种国事缠身,连亲自去找都做不到,银冬情愿他不曾做过皇帝。
他从前从未有过如此的想法,手握权势掌控生杀大权亦是他心中所想所愿,或者说就在前两个月的时候还没有,可面对着空荡荡的含仙殿,连一丝长姐的气味都遍寻不到的此刻,银冬坐在银霜月惯常坐着的桌子,垂眼盯着光影暖黄的地面。
他想要是早知道有今日……他宁愿当初不主动与遍寻他推他上位的老臣联系,他宁愿同长姐一生颠沛穷困,最终死在哪个树洞深坑,也至少能够烂在一处,何至于如今,天涯海角不知长姐归处。
银冬从午后坐到深夜,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之中,提笔正欲批阅奏章,突然间窗扇微动,掠进来一个人影,正是如今暗卫副统领,非淮。
“陛下!”非淮一瘸一拐,自从银霜月被劫持,到最后逃跑,非淮在回宫之后,便自行去领了护卫不力的刑罚,足足两月才爬起来,腿到如今还未好全。
银冬将他从统领降为副统领,到底是没盛怒之下杀了他,也算他玲珑心肝,银冬遍寻不到银霜月,要迁怒的时候,他已经自领刑罚,瘫在床上血糊糊的爬不起了。
再拖起来打于鞭尸无疑,倒是意外地让银冬对他的怒意降到了最低。
银冬一顿,侧头看他,“如此慌张,何事?”
他这半年多,激动过太多次,期望过太多次,等待了太多次,也失望了太多次,到如今,已然对暗卫们的回禀,不敢升起一丁点的希望了。
希望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非淮面上掩不住狂喜,因为银冬曾说过,无论何人找到银霜月的踪迹,升三级,还可许诺一个要求。
帝王的要求,便是这世上愿望源泉,非淮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现如今都有些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