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左右吧。”
三月啊,听说张相府邸里有桃花,那时节桃花想来也开了吧。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真好。
宜佑说不出“好”字,她没有见过那丛只存在于话语中的桃花。她抬头看向爹爹站着的城楼,却看不清楚,她又望向左右身后,护卫公主的班值们在灯下影影绰绰。她想如自己无数次想象过的那样拥一拥掀起她惊涛骇浪的情郎,又想只是在新春佳节里对他诵一遍《春日宴》,可是她最后什么都没做出来,只是敛衽一礼。
宜佑转身,最后离开了灯火阑珊处。
————theend————
私设小注:
一、宜佑女儿小名细娘,取自“十五嬋娟唤细娘,闹蛾斜插鬢云旁。”宋人亦有诗,此约为辽人对美女称呼。
二、据大佬考证,历史上韩世忠长子疑为“韩亮”,但是文中韩世忠专门找鸭帝取名,怀疑鸭帝不会取这么个名字,于是以韩彦直为宜佑驸马。而据文中及历史,张栻和韩彦直都比宜佑要小一些。所以,这篇的宜佑就喜欢姐弟恋。
三、张韩两家都在景苑有房,估计不管到时候迁都怎样,首都一环的房产两家一定也有。韩彦直和张栻都是历史上有名的“萌儿”,所以此处安排了二人为太学同学、故交。然后张栻仕途尔尔,但是理学大贤,这里是原学大贤,韩彦直允文允武,这里就不改了。,!
《会友》。”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只是这样的诗句,却是会友,也只能是会友。
无端冒出来的这一句评语宜佑没说出口,她依然带着笑,恍然似的点了点头。张栻却难得有了问题,他问道:“公主为何觉着‘墙头’二句不佳?”
“非是诗句不佳,是此中所述之事与情不佳。”
宜佑收了笑,那一刻若是叫自八公山以来追随官家的诸臣见了,准保能说出这神色与官家那木偶模样像了九成,一样的无悲无喜,也一样坚定得无波无澜。
“‘断肠’二字何其痛切,此诗之终又何其不堪。若是我,不会任由此情如此而终。”宜佑说道,“微微情不自禁罢了……百年春秋,立功、立德、立言,又何止情之一事呢?”
张栻微微颔首,也没否认,也没附和。宜佑只是听见他似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呼了出来。
张栻二
张栻能谈的投契的人很少。
韩彦直算一个。他是一大异类,谁都没想到从前一口一个“子曰”“萌儿”的秦王能有这么个长子。但是他更没想到这对夫妇都是能和他针锋相对的人物。
那一日后宜佑便经常来太学了,光明正大,避着人也只是像为着不打扰似的。有时候韩彦直在,有时候韩彦直不在,所论之事大都是原学,也有时政民生。
唯独不干风月,也很少想过风月。
和韩彦直不同,可能宜佑自己习惯于她说的话别人大多不会辩驳,于是她更喜欢问。问原学题目还好,问到其他,她总是能抓住最刁钻、偏偏又最深刻的地方,一针见血。
他记得有一次,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转到官家和诸王武臣了,韩彦直也在。宜佑问出口,半晌没人回答,张栻记着她的目光悠然投过来,戏谑一般开口:“旃郎不说便算了,敬夫你又在装什么相呢?”
他敏锐地注意到韩彦直那万年成竹在胸的表情被这突然的称呼掀了一角波澜,而自己约摸神色也变了变,只是恰巧没对着韩彦直而已,自己看不见,却一清二楚。
张栻知道这是一个小小的调笑,也可以说是暗里不为人知的一个小小的挑衅。旃郎,多亲密的小字,和他正儿八经的敬夫一样叫得光明正大。
旃郎,驸马,敬夫。
旃郎,旃郎。
他那继承了父亲的锐气锋芒立时被激了出来,讲完后他才又意识到旁边就坐着的秦王长子。但张栻没有尴尬,只是极为失礼极其犯上地看着宜佑那双和官家一模一样的眼睛,直到宜佑率先避了过去。
张栻以为这时间很长,其实也只不过忽然而已。宜佑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韩彦直身上,便听见他用那低醇安然的声音接着评判道:“敬夫挥斥方遒,却又未免书生意气。”
张栻呛声反问道:“你韩子温就准保不偏颇?准保不是书生意气?没有一点点贪得无厌自矜而不自知?!”
韩彦直似是怔住了,张栻说罢却已然反应过来,默然几息后平静说道:“方才失言了。”
宜佑和韩彦直换了个话头继续下去,而他接着什么都没说,什么都说不下去了。直到回了家,父亲和他说将要和宇文氏定亲,他也没说话。次日一早,他将此事告诉了韩彦直,没避着太学众人,换来了满堂起哄贺喜。
他微微一笑,如礼如诗中的端方君子一般回礼答谢,一边却漫不经心地想:估计宜佑不出今日也就知道了。
果然,下午宜佑没出大内,只教人送来了一本御制新书,和原学有关的。那位送书的人伶牙俐齿,说是公主有言大婚自更有贺礼送上,此书权做心意,并酬昔日诸多题稿之费云云。
这是打定主意不准备还他写过的那些原学题目手稿了。不过没关系,反正那些写出来本就是给别人看的,而据说将要嫁过来的宇文氏雅善诗书,并不曾谙习原学。
韩彦直二
说实话,如果唯论日常相处的话,韩彦直可能真的会觉着他和宜佑只是平凡夫妇,套“伉俪情深”四字他可能有点说不出口,说比平凡夫妇甚至更“琴瑟和谐”却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