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衣裳,收拾妥当,夫妻俩方离了玉家,玉家二老一直送到巷子口,眼瞅着马车没影儿了,方家去了,玉秀才见妻子有些郁闷怅然,心知她舍不得女儿,便劝道:“你没听见女婿说,一两日冬郎跟寿哥儿就到了,到时候有的热闹了。”
虽说也想儿子,可更惦记从未见过的外孙儿,一想到自己有了外孙子,尹氏便从心里欢喜,恨不能立刻见着才好,不禁道:“也不知寿哥儿的模样像不像娘,不过听皎娘的话,身子倒壮实。”
玉秀才:“你呀瞎操心,就算不像皎娘,随了爹,就凭咱女婿那模样儿,能差的了啊。”
尹氏点头:“这倒是,要说模样咱家这位女婿可挑了尖儿,先头我还担心,他这样的身份,脾气若不好,皎娘难免要受委屈,今儿瞧着倒是难得的好脾气,根本不像外头传的那般。”
玉秀才摇头道:“既如此你还让他搭鸡窝,他一个侯府公子,何时干过这样的糙活儿。”
尹氏:“我这不是一想起五年前那些事,心里过不去吗。”
玉秀才:“当初落生的时候,多少大夫郎中都说养不大,何曾想过能这般好,或许正是因经历了那些坎坷,才能有如今的圆满,只女儿好好的,咱们当爹娘的还有什么可求。”
尹氏道:“是这么个理儿,哎呦,寿哥儿来了,咱们这外祖父外祖母的怎么也得给个见面礼吧。”说着不禁为难上了:“寿哥儿的身份,这见面礼给什么才好?”
玉秀才道:“寿哥儿是侯府世子,什么好东西没有,难不成还指望着咱们的见面礼不成,心意倒了便好。”
尹氏想想也是,寿哥儿自是什么都不缺的,便道:“那我翻箱子去。”说着也不等玉秀才说什么,忙忙的去翻箱倒柜找东西去了。
不说玉家二老这边给外孙子预备见面礼,且说皎娘跟梁惊鸿上了马车,回梁府,皎娘有些发愁的望着梁惊鸿的手,梁惊鸿以为她担心自己的伤,遂道:“不过就是破了点儿皮,你又帮我上了药不妨事。”
皎娘道:“老太君若问起来怎么办?”
梁惊鸿这才知道她是担心这个,心里不免有些失望:“我还当你是担心我的伤呢?”语气中颇为不满。
皎娘真拿这人没辙,亏他好意思不满,明明是他故意弄伤了手,想用苦肉计哄骗自己,是自己大度不想跟他计较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傻的不成。
想到此,没好气道:“你不是号称打遍京城无敌手的小霸王吗,这点儿伤算什么。”
梁惊鸿不想皎娘竟会怼他,被她一句话噎住,愣了愣不禁笑了起来,略倾身凑近她道:“原以为我家娘子是个老实人,不想也这般伶牙俐齿。”说着又笑了一声道:“就算我再厉害,不也栽在我家娘子手里了吗,在我家娘子跟前儿我这话小霸王可是一点儿都威风不起来,这么算起来,我家娘子岂不是比我这小霸王还厉害了。”
皎娘哪里是梁惊鸿的对手,不过几句话就让他又揶揄又调笑的,弄了个面红耳赤,咬着唇只是恨恨的瞪着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如此这般娇俏的皎娘,可把梁惊鸿稀罕的心里直痒痒,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好,好,不厉害,一点儿都不厉害,我叫娘子是这天下最温柔最好的娘子,我梁惊鸿能娶皎娘为妻,是祖宗积德。”皎娘听他越说越不像话,索性别开头去,不搭理他了,撩开窗帘去瞧外头的街景。
梁惊鸿见她扭过头一副不搭理自己的样儿,可脸上却飞起两团红晕,映着雪白一张俏脸,说不出的招人喜欢,索性便凑了过去:“有什么街景儿我也瞧瞧。”可也巧,正路过寿芝堂。
已近傍晚,寿芝堂不是酒肆客店,早上了门板,若不是骑楼上寿芝堂那明晃晃的牌匾,皎娘都不知这里便是寿芝堂。
小时候自己病的时候,阿爹常来寿之堂请医抓药,故此皎娘知道寿芝堂是燕州府数得着的药号,后来梁惊鸿为了谋算自己,硬是逼的人家关了张,皎娘知道之后心里还颇有些愧疚,总觉着是自己的缘故坏了人家的生计。
故此,今日瞧这寿芝堂好好开在街上,一时有些感慨低声道:“我还以为寿芝堂关张了呢,不想还在。”
梁惊鸿岂会不知她的心思,道:“岂止没关张,简直占了大便宜好不好。”
皎娘气结:“你当初坏了人家的生计,如今怎还这般说。”
梁惊鸿:“我可没胡说,你瞧这铺面可是这条街上最好的地段,当年我在这儿开医馆的时候,看病的日日都排长龙,对街上那寿芝堂的东家是个有心计的,眼瞅自家买卖不成,索性关了门,拖人情到了表姐夫跟前儿,表姐寻我说项,这铺子便送与了寿芝堂,这会儿关了门瞧不出,白日的时候买卖可红火呢,比他家对面的老铺子强远了,你说是不是占了大便宜。”
皎娘哪里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当年听闻寿芝堂关了张,以为是因自己之故,还愧疚了好些日子,却不想竟是这样的结果,忍不住道:“你倒是财大气粗。”在皎娘想来,一个铺子应该值不少银子,便是那些开酒醋坊的小铺面都能养活一家子都绰绰有余,更何况这样一个好地段的旺铺,只怕燕州府首屈一指的潘府都没这样的大手笔,说送人就送人了。
梁惊鸿却笑了:“怎么,我家娘子觉得为夫太败家,不能养妻活儿。”这话自然是逗她玩的,这么多年了,皎娘再傻也知道梁惊鸿并非那些败家的纨绔,虽出身显贵,心机深沉,性格霸道,却也极有才能,皎娘确信即便这人不依仗侯府权势,依然能混的风生水起。
若不然,北国那位摄政王也不会历经五年设了这样一个局,用自己来要挟他,那位摄政王萧十六的丰功伟绩皎娘也有所耳闻,那绝对是一位世所难见的枭雄,而让那样的人费尽心思算计的梁惊鸿,又岂是泛泛之辈。
故此,皎娘有时候想想自己遇上梁惊鸿,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或许正如叶氏所言,过往种种皆是命数,只是老天爷会就此放过自己吗,让她跟这男人过安生日子,每每思及此,皎娘心里总会隐隐有些不安,至于为何不安,皎娘也不知?
正想着却见街上有个佝偻的身影在街角一晃而没,远远瞧着像是在哪儿见过,哪儿见过呢?梁惊鸿见她似有所思,以为她信了自己的话,不免好笑,他家娘子着实好骗的紧,也不想想,以侯府的家底,就算自己再败家,想败光了也属实不易。
想到此,不禁笑道:“娘子尽管放心,便是我家娘子日日人参燕窝当饭吃,为夫也养得起。”
皎娘回神,不想听他胡言乱语,便道:“刚瞧见街上有个人,像是在哪儿见过,却一时想不出。”
梁惊鸿往窗外一瞧,却瞧见旁边酒肆里坐着潘明成,没见有人陪着,只他独自一个人在哪儿吃酒,不禁皱了皱眉,他不喜欢皎娘记着旁的男人,即便那人是潘明成也一样,便道:“这时候出来都是吃酒耍乐的,你怎会认得,想是看错了也未可知。”说着放下了窗帘。
李顺儿自是也瞧见旁边酒肆里的潘明成了,毕竟这位跟六爷曾是同窗,五年前在燕州的时候更是常在一处,若不是受了王云儿的牵累,这位潘大爷如今怕是早就腾达了,也不会在这儿喝闷酒了。
听见车里的动静,想来六爷还记着仇呢,不免暗道潘明成倒霉,谁让摊上那么个不省心的表妹呢,不止害了自家连带亲戚都一并遭了殃。
忙催着车夫走快些,飞速过了酒肆。
潘明成倒不是故意在此,是这五年来习惯了在这家吃酒,不想就这样巧的碰上了梁府的马车,这马车他曾坐过无数次,哪里会认不得,只不过自五年前小侯爷回了京,街上便再也见不着了,如今乍一见车厢外那熟悉的徽记,竟有些百感交集,这才想起,是了,那玉娘子死而复生,小侯爷也便回来了,这件比戏文还稀奇的事,一早便传便了燕州府的大街小巷,毕竟小侯爷如此大张旗鼓的去了潘家巷,并包下了明楼摆下酒宴招待街坊邻居,如此大手笔,整个燕州府都街知巷闻,潘府挨着潘家巷,自己如何能不知。
潘明成出来也是为了躲清静,免得父亲寻自己商议给梁府送礼之事,在父亲看来,不过为了个女子罢了,何至于交恶,毕竟自己跟小侯爷有同窗之情。
父亲大约永远想不明白,在他看来那再寻常不过的女子,却是小侯爷的命,而自己跟小侯爷的那点儿同窗之情,也是因小侯爷想谋算那女子,若不然,小侯爷断不会留在燕州府。
潘明成不怨小侯爷,尤其今儿他心里很是欢喜,因确定皎娘真的活生生回来了,他心中积了五年之久的愧疚也终于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