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惊鸿的确是怂,不过他觉着怂点儿也没什么,反正是在自己媳妇儿跟前儿怂,而且他如今算是知道皎娘心有多软了,来硬的没用,服了软才能盼来些好处,就如刚才,虽说有些自作孽,到底是亲近了,一想到那纤白的指头含在自己嘴里的感觉,梁惊鸿顿觉有些躁,急忙摈除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灌了一碗冷茶下去,方压下了下去。
又过了会儿方往旁边来寻皎娘,不想却扑了空,不没见着人,顿时心中一慌,沉着脸问外头的婆子,婆子被他冷沉的神色吓的打了个激灵,磕磕巴巴的道:“大,大娘子去,去瞧状元公了。”
梁惊鸿这才松缓了下来,却不禁好笑,自己这是关己则乱了,如今在这楼船上,皎娘还能跑了不成,昨儿那讨嫌的小子酒醉,她又极疼这个兄弟,哪里能放心。
遂挥退了婆子,迈脚往上面去了,上面一层除了两位皇子跟寿哥儿就是冬郎蓝琠周子瑜跟太医,还有随身的护卫也都在这一层,上面这一层连着甲板地方大,视野也更阔朗,梁惊鸿刚上来便听见一阵阵笑声夹杂着欢呼,好不热闹,遂疾走几步上来,不禁莞尔,甲板上前方置了老大一个青铜双耳壶,壶边上已横七竖八落了几支白羽箭,壶里倒未见有,这边投壶的是寿哥儿,手里拿着羽箭旁边冬郎正教他怎么投,皎娘坐在旁边瞧热闹,唇角微微弯起,映着波光浅笑盈盈,异常动人,令梁惊鸿不由想起当年明楼下初见的那一眼,也正是那一眼便再丢不开了。
皎娘本是担心昨儿冬郎酒醉过来瞧他,却见冬郎带着两位皇子跟寿哥投壶玩耍,这倒令皎娘有些意外,在她记忆里冬郎从小便是个安静懂事的孩子,根本不会出去玩耍,便那些邻居的孩子来唤他,也不去,就守在自己身边,写字背书,乖巧的像个女孩子,阿娘还常说是冬郎是投错了,这性子瞧着该是个女孩儿,不想,这样的冬郎也会带着孩子玩这些。
想是在京里这些年跟周家少爷在一处,性子也变得活泼了,皎娘虽只在码头上见过周子瑜一回,却常听叶氏说起她家小子,知道是个性子跳脱的,或许正是因这样的性子,才跟冬郎成了朋友,皎娘颇为欣慰,她一直觉着冬郎太沉稳了些,这样正好。
寿哥儿见娘亲来了,欢欣雀跃的扑了过来,不是冬郎及时拉住他,兴奋的小人儿都能把皎娘扑倒。
寿哥儿兴奋的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摇:“阿娘阿娘,舅舅说要教我投壶呢。”
皎娘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寿儿喜欢投壶。”
寿儿点头:“喜欢,阿娘你坐这儿瞧着我一准儿能投进去。”皎娘点点头道:“好,娘在这儿瞧着。”见四皇子五皇子过来,便要行礼,四皇子忙拦了跟五皇子两人喊了声舅母,摆明是不想受她的礼。
冬郎让同贵儿搬了软椅出来,旁边的蓝琠跟周子瑜皎娘都是见过的,彼此见了礼,便坐在一旁瞧他们投壶。
远途行船,没什么乐子,赶上投壶,那些不当差的丫头婆子小厮们也都凑了过来,一时间热闹非常。
四皇子五皇子在宫里玩过投壶,虽说不是百发百中,却也能投进几个,倒是寿儿从未玩过,投了七八次一个都未中,不免有些着急,而旁边教他的冬郎也是一脑袋汗,只是他自己都玩过,哪里能教人,偏偏他这个舅舅大话都说出去了,又不好反悔,面对着外甥幽怨的目光,冬郎很是尴尬。
两位皇子想笑又觉笑出来先生没了面子,表弟哪儿也有些不仗,故此极力忍着,倒是周子瑜笑的前仰后合,拉着蓝琠笑道:“冬郎这舅舅今儿可是威信扫地了。”周围人知道今儿主子们高兴,不会怪罪,也跟着凑趣的笑闹。
皎娘也忍不住抿着嘴笑,正在这时,梁惊鸿上来,五皇子一见他来了,急忙道:“寿哥儿,舅舅来了,舅舅投壶可厉害了,让舅舅教你,一准儿就投进去了。”
寿哥儿一听立马来神儿了,虽说他头一次玩这个,可别人都投进去了,就他不行,往后还不被笑话死,为了面子,虽说不大喜欢这个忽然冒出的便宜爹,也只能硬着头皮问:“你真会投壶,不是也说大话糊弄我的吧。”说着目光若有若无的瞟了旁边的冬郎一眼。
冬郎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他本意是怕寿哥儿在船上带着无趣,想起周子瑜常说投壶有趣儿,这才让人摆了阵势,至于说教寿哥儿,真不是他托大,是冬郎觉着把羽箭投进铜壶里瞧着不难,他应该能行,哪里想到瞧着容易,真比划起来却难得很,别说投进壶里了,这么半天,他投过去的羽箭连壶边儿都没碰上过,这才引得众人哄笑,如今在寿哥儿心里,自己这个舅舅就是说大话糊弄他的,今儿这脸算是丢了。
眼见着讨嫌的小舅子丢脸,梁惊鸿心里别提多痛快了,未理会小家伙的质疑,而是从旁边箭篓里抽了三只白羽箭,接着手一扬,羽箭飞了出去,咣浪咣浪插在了前面的青铜壶上,不仅如此全不投中,还三支箭各投在了中间跟两个壶耳中。
周围一阵喝彩叫好,寿哥儿眼睛都亮了,也不在意什么便宜爹不便宜爹了,伸手拉了梁惊鸿道:“真厉害,快教我,教我。”
梁惊鸿笑着点头,又抽了支羽箭放在寿哥儿手里,自己握着他的手,弯腰在他耳边告诉他如何执箭,怎么瞄准,然后投,随着他的话,寿哥手里的羽箭飞了出去,果然就插在了铜壶中,寿哥儿兴奋的又蹦又跳,欢喜非常。
梁惊鸿侧头看向皎娘,却见她不知想什么呢,正看着这边愣愣的出神,梁惊鸿待要过去,却被寿哥儿缠住,让他教刚那贯耳的投壶技法,两位皇子也一并过来让他教,推脱不过,只得叫了个善投壶的护卫过来,方才脱身。
趁着寿哥儿玩的不亦乐乎,一时顾不上缠着娘,冬郎也因失了舅舅的体面,寻由头进舱中去了,梁惊鸿便劝着皎娘回去。
本来梁惊鸿还想着若皎娘非要留在这儿陪寿哥儿,自己该寻个什么由头才好,不想皎娘并未说什么,便跟着他下去了,乖巧听话的让梁惊鸿都有些不适应。
进了房中,梁惊鸿忍不住道:“那甲板上风大,你身子弱,坐的时候长了怕禁不得,若在舱房里待的腻烦了,待到冀州府的时候,我陪你下船去散散。”
皎娘道:“不烦。”
梁惊鸿愣了愣,虽说皎娘只说了两个字,却是正儿八经的回应他呢,且语气并不似之前那般应付,像是真跟自己说话儿呢。
是不是自己认为的这般,还是自己心有所念理解错了,想到此抬头看她,却见皎娘跟以往一样,安稳的坐在窗前,拿了花绷子绣花,虽微微垂着头却也能瞧出眉眼安然。
瞧着跟以往一般无二,可梁惊鸿就是隐隐觉着哪里有了变化,无论什么变化,梁惊鸿能确定的是,这样的皎娘让他的心也跟着安定了。
这种安定渐渐成了习惯,待几日后船泊在冀州府的时候,冬郎打算带着寿哥去市集上逛逛,若只他们舅甥两个去倒没什么,偏偏五皇子跟寿哥儿两个焦不离孟的,加之小孩子本就贪玩,又在船上闷了几日,一听去逛街市,哪里能不跟去,五皇子一去,四皇子势必也要去,加上两位皇子,冬郎便不能擅自行动了,而在这船上主事的是梁惊鸿,冬郎只能过来找梁惊鸿商议。
如非必要冬郎是绝对不会来找梁惊鸿的,即便如今阿姐回来了,自己还有了可爱的外甥,可让他认梁惊鸿这个姐夫,也绝不可能。
周子瑜说他矫情,若说不待见脸,不如瞧瞧你那外甥可是像足了他爹,怎么不见你讨厌呢,可见你讨厌的不是脸,若说讨厌霸道的性子也不对,就算以前霸道可如今在你姐跟前儿小侯爷那小心翼翼做小伏低的样儿,我都有些看不过去,说到底他跟你姐也是夫妻,你这小舅子待不待见顶什么用。
冬郎知道周子瑜说的是,阿姐若未嫁自己是她最亲的人,而如今不管自己怎么看梁惊鸿不顺眼,他都是寿哥儿的爹,也是阿姐最亲最近往后要过一辈子的夫君,自己使性子闹别扭,为难的是阿姐。
更何况,冬郎虽不愿承认,心里却明白从自己搬出梁府到玉佛寺,再到后来金榜题名状元及第,被皇上看重,立于朝堂,平步青云,仕途顺遂,皆因自己跟侯府的关系,不管自己认不认,满朝堂上至皇上下到衙门的小吏,都知道自己是梁惊鸿的小舅子。
可明白归明白,冬郎就是不喜欢梁惊鸿,尤其不想看他对阿姐献殷勤,故此,虽说同在船上,如非必要冬郎不会过来找梁惊鸿的,果真有要事,也会遣同贵儿来递话儿。
那些都是公事,这么做无可厚非,可他带着寿哥儿下去逛街市,却是私事,除了梁惊鸿也得知会阿姐一声,故此只能过来了。
冬郎过来的时候刚过了晌午,日头正盛,舱房再好也不免有些闷热,梁惊鸿便让婆子把窗子支开,只留了薄薄一层薄纱在窗户上,既遮阳又通风。
故此,冬郎一过来便影绰绰瞧见窗下对坐的两人,一个正垂着头做针线,另一个手里拿着书看,即便两人未说话,却莫名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