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平静地看着他:“您若说是意外,我就相信是意外。”
雨珠如帘,飘卷在风中。
哗啦啦,海浪翻来扑去,永远不停歇。
沉默了片刻之后,鲍易笑了一声:“让姜真君见笑了,苗汝泰是我派到海上来的。”
“他之所以寻到观澜客栈去,大概是在那里察觉到了什么线索。”
“我让他出海调查田安平。”
“我派到海上来的人,不止他一个,所做的准备,不止这一种。最终目的是为了搜集斩雨统帅田安平的罪证——此次九宫天鸣,霸府仙宫鸣于海外,我怀疑霸府仙宫在他手中,是当年他从柳神通手中夺得。那时他杀名门世子,是为杀人夺宝。”
他非常地坦荡:“我此举有私心,是求功。也有公心,是为国。此事若能证实,则此人必不能担此要职,我当为国拔祸。”
这样说来……就合理了。
鲍易把他对兵事堂同僚的猜疑和行动直接说出来,也足能见得坦诚——一旦有所外泄,田氏必然与之不死不休。朝廷也必然会予他惩处。
“这件事情有证据吗?”姜望问。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证据,暂只是我个人的猜疑。”鲍易表情认真:“所以我说我此举私心甚重。夏国、迷界两战,我都没有赶上,大齐有今日之疆域,声威渐满,神霄之前无战事。我问功心切,想要在神霄之前,再进一步,田安平这件事,叫我看到了机会。”
“我有两点,宽慰自己的私心。”
“其一,我绝不会构陷于他,不会做罔顾事实的事情。其二,我从来都不认可他入职兵事堂,我不认为他这样的人,是合格的兵家统帅,我坚定地认为,斩雨军交给其他人来统御会更好。”
这位朔方伯,在雨中自陈,至少在这一时,真挚到了极点。因为他对姜望这样的人有深刻的研究,知道怎样才是正确的应对。
强硬是没有用的,掩饰也不一定能成功,反而会丢失信任。
姜望沉默片刻后,终道:“此事我就当没有听到过。”
鲍易定在雨中:“姜真君的话,我自然信得过。”
姜望又道:“只是,我能觉察不对劲的地方,田安平也能。”
“但他不会直接问我,我更不会直接答他。”鲍易平静地道:“猜疑就只是猜疑而已,就如我现在也在猜疑他。满朝文武,权贵公卿,互相猜疑者众!谁敢剖心?这些猜疑并不会影响什么。我们需要的都只是证据。”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清醒,也非常坚决的人。
姜望深深地看他一眼,轻轻一礼,化光合于电光中,闪烁便遥远。
……
……
纯白之舟,飞行在厚重云层之中。
雷电在空中交撞出的一缕光火,顷刻染成碧色。
碧焰微微一晃,嵌成了绿色的眼眸。
邪异而癫狂的,点在清俊的人物像。
尹观长发披垂,盘膝坐在了舟尾,双手随意地搭在身前,背对姜望,面对浓云雨幕:“说罢,什么事急着找我?”
姜望站在不断剖开雨幕的舟头,回过身来,看着他的背影:“我去过观澜客栈天字叁号房间了。”
尹观对具体的房间门牌并没有印象,甚至客栈的名字也不清楚,但猜得出来姜望在说什么。
“然后呢?”
他在舟尾,看着电光穿梭着的厚重的云层,在视野里不断离去:“陈开绪和蒋南鹏被活筑为祭坛,死于祭坛爆炸时的咒力。他们以及他们景国皇城三司混编队伍里共计三十四人,是不是都该死?我还会不会继续这样来做事?你是不是想问我这些?”
姜望定在那里:“这是其中一个问题。”
“另外的问题呢?”尹观问。
“我想知道在那个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知道所有的细节。”姜望道:“一共就是这两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