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娃讨厌这里——讨厌这些半兽人看她和她家人的眼神,讨厌那些无法挑明却在暗处汹涌的悄悄话,连带着也讨厌起这片土地了。
她还以为到了这里,爸爸和妈妈还有她就终于能安栖下来,妈妈终于能治好病了,她们一家能回到原来团圆快乐的日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替自己的家人抵挡恶意的年幼半兽人女孩最终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就在这时,医生出来了——那是一个美丽的半精灵,名叫“贺珀”,因为她的丈夫是个半兽人,于是她便也和她的家庭一起居住在半兽人这边,据说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医生,在大公府任职,今天刚巧休假,发现了这边的端倪就过来帮忙了。
对于这个伸出援手,看着她们的眼神不像那些半兽人一样的半精灵,弗洛娃还是信赖的,她忘记了自己通红的眼圈,连忙跑到贺珀身边:“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
在那个半兽人发疯的时候,雌性兽人出面保护了自己的家人们,但也因此病上加伤。
金发赤眸的半精灵蹲下身平视着半兽人小女孩:“没事,你妈妈会好的,包括她的病,吃了我抓的药也会好的。”
听到这句话,刚才在他人的恶意中还能保持面上镇静的弗洛娃终于绷不住了,她极力忍住没出息掉眼泪的欲望,对贺珀露出一个有些丑丑的笑容:“谢、谢谢您,您是弗洛娃的恩人……”
“治病救人是医生的职责啊。”贺珀有些怜惜地抚摸着这个明明和拉芙差不多大,却已经比拉芙成熟许多的半兽人小女孩的脑袋。
贺珀想到她刚才为那个雌性兽人疗伤时从她口中听到的话,心里感叹万分——皮斯井不如这里的大多数半兽人一样出身自那个边陲城镇,他们一家也井不知道那个雌性兽人的原部落和这里最初的那批半兽人之间的过往。
这些光是听闻就让人忍不住扼腕叹息的过往,这些直到现在都没能被时光冲淡的伤痕,让使命就是治愈他人的半精灵医生贺珀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这是再高明的医生都无法治愈的伤痕与病痛。
贺珀只能保持平常心地治疗她们,如同治疗她的其他病患,其他的,就已经超过她这个医生的救治范围了。
贺珀在心底叹息一声,与在短暂的激动后就板起脸来做出可靠的大孩子模样的弗洛娃道别,她走的时候心底还在想“这里的情况是不是该和普莱尔讨论一下”,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十分眼熟的半兽人。
那个没有耳朵的半兽人身上仍穿着大公府的服饰,看样子是着急赶来的。
海特与贺珀见到彼此时都惊了一下:贺珀没想到海特会过来得那么快,海特没料到原来帮那位雌性兽人看病的医生就是贺珀,意识到这一点后海特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
两位同僚短暂地沟通之后,贺珀急着去帮病人抓药,半精灵打量着同僚这与往日不太一样的模样,料到他应该也是雌性兽人口中曾经出生于那座边陲城市的半兽人了,贺珀想到那个名为弗洛娃的女孩,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对海特说,但她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只能迂回地问:“大公知道这里的情况吗?”
海特只回了一句:“我能处理好。”
看着海特离去的背影,贺珀头疼地扶额,心中也满是纠结。
这事可怎么办啊……
那是连医术高明的半精灵都无法解决的陈年病症,是去触碰都会涌出血与泪刻在一个族群身上的创伤,这是无法被遗忘、也无法被原谅的历史。
这样的痛苦,贺珀无法治愈,也不该由贺珀去治愈。
海特来到弗洛娃一家暂且歇脚的小屋时,那个坐在门槛上盯着手中被半精灵医生包扎上的雪白绷带的半兽人小女孩立刻机警地跳起来,露出獠牙威胁性地瞪着眼前这个比她高比她强壮的半兽人——
是、半兽人吧?
弗洛娃没能看到兽人血统标志性的耳朵,也没有看到对方的尾巴,但是那双红眼睛,那身上的气味,又的确该是半兽人才对啊?
似乎感到疑惑,半兽人小女孩那绷得像一条铁鞭的细长尾巴都迟疑地软下来晃了晃——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样子。
弗洛娃凝望着海特的时候,海特也在打量着这个小女孩。
这是在那个边陲城市不会出现的如初生之花一般的鲜活生命,这是一个光是看就知道她一定深爱着养育自己的父母、所以才愿意为了她们挡在比她强壮的其他半兽人们前。
这是一个在爱中长大的半兽人、女孩。
海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后,他在弗洛娃惊疑不定的注视中,在她面前蹲下身。
眼前这个奇怪的没有耳朵的半兽人做了和那个半精灵医生一样的事情。
这点认知让弗洛娃迟疑地收起了爪子。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里看到对她没有敌意的半兽人。
这个比她爸爸更年轻的半兽人青年温柔地对她说:“我叫海特,在维努斯大公府任职,也是管理这片半兽人栖地的人,我知道你们今天遇到了威胁、受了委屈,我就是来处理这件事的。我能进去看看你爸爸妈妈吗?”
说明了来意,语气诚恳的半兽人青年的沟通让弗洛娃彻底对他放宽了心,不仅如此,对方那弗洛娃第一次接收到的善意让这个一天都神经绷得紧紧的小女孩又有点想哭了,但她在海特的注视中挡住了眼睛,替他推开了门:“我、我会一直、盯着你的!不能欺负我爸爸和妈妈……”
海特有些哑然失笑,但他郑重地向弗洛娃做了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