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眼中竟然溢出了泪花,明明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功夫哭才对。
贺珀只能更紧更紧地攥住了人类的手,几乎是她在拉着他跑,在拉着他逃出这个地狱。
“现在的逃跑的最好时机,他们遇上了大麻烦,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现在是你逃跑的唯一机会。”
半精灵少女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激励体力不支的人类,也像是在激励她自己。
等终于到了马车边,那一路被拉扯着逃跑的人类却突然反手拽住了把他送到后就打算离开的半精灵少女。
“你、你不跟我一起走吗?”人类的嗓音沙哑,眼眸却那么明亮耀眼。
贺珀看着他,看向他身后的马车——这车厢很大,可以塞下他们两个人。
但是……
贺珀却艰难地,也是坚决地把人类的手指从她手腕上慢慢扒开。
她几乎不敢去看那双美丽的黑眼睛,但是想到也许这是两人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她就又忍不住抬头去看那双让她沉溺的眼眸——这仿佛只承载着她一人,只爱恋着她一人的,迷人又罪恶的眼眸啊……
望着这双眼睛,半精灵少女展露一个微笑——她并没有意识到她同时也在哭泣。
那双含泪的红色眼眸,混血的象征,被诅咒的不详,在明亮的月色之下却如同被洗净尘埃,闪耀光芒的珍藏红宝石,爆发出了让人类无法移开眼睛的美丽。
“我不能像你一样离开,我没法就这样离开。”
一切能说的不能说的复杂情感似乎都被压缩进了这短短一句话里。
人类更加疑惑,忙不迭追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帮我逃跑?”明明知道这么做的话,她自己回去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是啊,为什么呢?
含泪微笑的半精灵少女想,贺珀说:“因为……没有人,没有人像你一样对我说过,说我的这双红色眼睛很漂亮,说它们像宝石一样漂亮。”
望着人类骤然失语,更加不敢置信的表情,贺珀破涕为笑——因为她也没有想过,因为她也不敢置信,自己的爱情之花,竟然真的只是因为这短短的一句话就萌发了。
然而,这就是事实。
只是因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因为这么一句不带任何偏见的夸赞,却让贺珀感受到了过去的那么多年人生中她从未感受过的快乐,她的心,就是因为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就好似再次活了过来。
啊啊,但是……
贺珀悲伤地想,对她说了这句话,用这句话拯救了她的心的人类,如今也要离她而去了。
贺珀更加悲伤地发现,到了此时,她竟然依旧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让她心动的人类的姓名,而对方也如同她对他的一切感到无知一样,对贺珀和贺珀身上背负的过去与罪孽一无所知。
她们在刚刚短暂的时光里似乎变成了一对携手奔向天涯海角的恋人,但这终究只是一个错觉。
于是半精灵少女最终什么都没能开口,也没能说出那句“我多想就这么和你一起离开啊”,因为她不能那么做。
最终,千言万语,以及一位半精灵少女无法言说的初恋情愫都化作了一句——
“你一定要活下去。”
——以及在月光下,慢慢重合上的,半精灵与人类的双唇。
在那双微微睁大的黑色眼眸中,倒映出了那头在月色下更加华丽的金色长发,以献祭般姿态向其献吻的半精灵少女纯洁的面容,以及那双在泪光掩映中越加美丽的赤红眼眸。
这是属于一个半精灵少女的初吻,也是她对她注定无疾而终的初恋的告别。
没有更多话语,这一吻就是最后的道别。
金发赤眸的半精灵少女将人类推上马车。
马儿嘶鸣,向着属于他的,终将不会被半精灵少女所知的未知未来迈开步伐。
贺珀望着远去的马车,想:她该回去了。
奴隶商人做了一个梦,他许久不梦到以前的事了,但今晚他喝醉了,于是他就做了梦。
他梦到了他还不是奴隶商人时候的事——他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拿着写着“我是要做奴隶商人的人哦”的任职书的。
他也是有自己的名字,只是已经许久没有人唤过他了,现实里,会这么叫他名字那个精灵,早早地就选择离他而去。
在梦里,会这么叫他的还有他的父母,和他的朋友们。
他也是有过一个很普通,很幸福的童年的。和其他孩子没什么区别,和其他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