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pyer的身上瑟瑟发抖,却不是因为被人浇了一桶冷水而冷得发抖,而是为突然变得嘈杂的世界——
无数的声音钻入他的脑袋,带来比刚才的高温相比说不出是哪个更加难受的折磨,自以为小声的闲言碎语在他耳中比雷鸣更加可怕,牙齿张合,嘴唇触碰,一张一闭就能带来能杀死人的噪音,小孩子们跑闹的声音宛如大地开裂,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叫像是末世的警钟。
啊……够了……让他死了吧,死了就不用那么痛苦了吧。
就在那时,pyer像是发现了什么,她捂住了他的耳朵,让他将脑袋埋在她并不宽阔的怀抱中,没有在意他身上的污秽,她拥抱着他。
埋在pyer怀中的时候,就好像只能听到离得最近的她的心跳声了,扑通、扑通、规律的、响亮的、仿佛永远不会变化的。
要是……世界上只剩下这个声音,似乎也不那么难以忍受。
pyer把他带到了远离人群的井边,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能听到那些嘈杂的,似乎永远不会散去的声音,能理解的,无法理解的,过多的讯息摧残着他的大脑。
但pyer很快又把他的注意力拉回到她的身上了。
因为她动手把他剥了个干净。
“!”他通红着脸打算阻止她,眼中却突然浮现刚才他想制止马儿却直接捏断了它的腿的场景,他犹豫着,最终没能抬起手。
他坐在矮小的踮脚凳上,蜷缩着身躯,感受到pyer温暖的手指和着冰凉的水流从他的发丝间穿过,抚摸过他背上一节一节的骨椎,就像她在清洗马儿一样清洗他身上的污秽,他能听到她的心跳声,没有羞涩的鼓动,没有加快,始终平静地跳跃着。
等到pyer打算清洗正面的时候,他死活不肯打开身体,pyer也没有强求,只是又费力地打起几桶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干干净净。
水流的声音和她的心脏声是他世界中最响亮的两个声音,他从污秽变得洁净,世间的一切嘈杂似乎就此远去。
他的“发疯”停止了。
他终于敢于抬起头,去看pyer现在的表情,在那双柔软的黑色眼眸中,他看到如今自己狼狈的模样——不管怎么瞧都看不出神明许诺过的那种风光模样。
十分丑陋,十分难堪,简直就像是在神明座前把自己的贪婪尽显无疑时的丑态,再度落入那双美丽的眼瞳中了。
他哆哆嗦嗦的,垂下了头颅。
“pyer,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你们兄妹倆无父无母的,其他村庄都不愿接纳你们,我是好心,看你们两个和我的孩子差不多大,这才给你们一口饭吃。但你的哥哥实在是……以前发疯起来跑上窜下也就算了,现在还把人家珍贵的马匹给伤了,你让我怎么和人家交代?”
这个村庄的村长在对他们说话,哪怕不去注意他故作夸张的表情,听他抑扬顿挫的恶心声调,也能知道他打着什么算盘。
pyer在因为他向别人道歉,又一次的,而他除了傻呆呆地站在一边,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到。
过了一会儿,pyer过来和他说,她要和村长去受伤马匹的主人家道歉,让他在村长家里等她一会儿。
“我也去吧?”
但pyer拒绝了这个提议:“如果你再次【发疯】的话,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他无法反驳,只能纠缠着手指忐忑不安地坐在村长家里等她。离开pyer身边的每分每秒似乎都在变得漫长,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他又开始【发疯】,是他向神明许愿的那么多贪婪的中又有哪一条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开始发挥作用。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门被吱呀地推开了。
他惊喜地望过去,出现在门外的却不是归来的pyer,而是村长的儿子——他认识他,总是嘻嘻哈哈地接近pyer,给他们送各种东西,看着就不像是安了好心的模样。
为什么他会来这里?
当他被村长的儿子推倒在地上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
当村长的儿子开始撕扯他身上的衣服时,他反应过来了。
反应过来后,他的双手掐上了村长儿子的脖子,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对方的脖子就会像白天的马儿的腿一样轻易地断掉——他是这么认为的。
但按压下去的双手却像绵软无力的婴儿的抗拒,除了引起对方的怒火,让他的脸上挨了对方几下外根本毫无作用,被人揪着头发往地上砸,大脑除了混沌以外,连对疼痛、愤怒、悲伤的感知都迟钝了。
为什么他要遭遇到这种事?
神明不是允诺了他所有的愿望吗?
一直以来盘旋于内心的疑惑再度浮现。
当村长儿子的尸体倒在他的身上的时候,他迷茫的双眼同拿着铁锹的pyer对上了。
她又一次见证了他的狼狈。
“我真的是被神明祝福,而不是被诅咒了吗?”
说完这句话,贪婪的人类落下了鳄鱼的眼泪。
我是真的见到了神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