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越和何如初刚要出校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转身,见是林丹云。何如初便说:“你的书还在我这儿呢。”从钟越手里拿过自己的书包,要把书给她。
林丹云见一向和人保持距离的钟越竟自然而然地帮何如初拿书包,好不容易压下的不甘情绪如星星之火燎原般烧起来,她也不看何如初,自顾自站在钟越前面,僵硬着身体,说:“钟越,我有话跟你说。”
何如初听了一惊,呆呆地看着林丹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钟越也察觉到空气中不寻常的味道,却故意以轻松的口气说:“林丹云,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家啊?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马上要关校门了。”
林丹云倔强地站在那里,不依不饶:“不,我现在就要说。”一副下了决心的样子。钟越看了一眼何如初,沉默着。何如初想说些什么打破僵局,终究没说出来。
林丹云不看两人,兀自对钟越说:“走吧。”率先举步。钟越只好跟上,走了两步,回头轻声地对何如初说:“没事,你先回家吧。天晚了,不用等我了。”
何如初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桂花丛间,才闷闷地回去了。
与钟越走了一段路,林丹云在路边最大的一棵歪脖子桂树下
站定,一字一句地说:“钟越,今天我有重要的话要跟你说。”钟越是个极聪明的人,有些事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能敷衍就敷衍,不撕破那层纸最好。现在见装不下去了,干脆说:“好,你说,我听着。”
林丹云便直接说:“钟越,从运动会时我就喜欢你,一直不敢说。今天,我颠来倒去想了个透,其实也没什么不敢说的。哪怕被你拒绝,也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干脆利落,强过不清不楚闷着。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
钟越站在树影里,浓黑的暗影遮住了上半身,使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好半天他才低低地说:“我们即将面临高考,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林丹云的心一点点凉下来,猜测这是不是他变相的拒绝,但是嘴上还不放弃:“我知道你是个认真学习的人,和我不一样。那好,我问你,以后呢?高考迟早要结束,那时候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
钟越仍避重就轻:“到那时候,大家天南海北,当然是各自散了。”
林丹云一听,跺了跺脚,气恼地说:“你别管这些!我只问你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和我交往?你就给我一句爽快话,痛痛快快地回答我!”
钟越默不作声。
林丹云的心渐渐凉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低声下气地说:“钟越,只要你说愿意和我交往,我便等你。高考你要去哪里,我便跟你去。”语气已近哀求,她自己都诧异,喜欢一个人竟然会让自己变得如此卑微。
可是一个人下了多大的决心,便要迎接多大的打击。
钟越迟疑半天,最后说:“林丹云,我不值得你这样。”
林丹云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不使颤音泄露出来:“你告诉我,谁值得?”
钟越转过身,淡然说:“总有人比我更值得。”说完就要走。在很多人的眼里,钟越学习优秀,但是对人比较淡,可是他们不明白,这样的人,一旦钟情于某事某人,比热情感性的人要坚持得长久得多。这种人不轻易动情,一旦动情,便执着到底。
林丹云在他身后问:“那么…谁又值得你这样?让你这样对我…”她的啜泣声在空旷的冬夜里一阵阵随风飘远。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舌尖尝过胆,苦得无法说出来。
钟越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某个人影,但是他没有回答林丹云的话,只是欠了欠身表示抱歉,然后转身就走了。
林丹云紧追两步,大声问:“你喜欢何如初!是不是?”她终于问出来了,虽然苦涩,可是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却轻了许多。
钟越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避而不答:“很晚了,早点儿回家睡觉吧。后天就考试了。”说完加快脚步,赶在校工关门前,闪了出去。一路上,他也在问自己:“钟越,你是不是喜欢何如初?”回到家后,他整个晚上翻来覆去的,没睡安稳。
林丹云万念俱灰地回到家里,她的母亲赵书记皱眉说:“怎么现在才回来?一天到晚不念书也就算了,整天跟一些不长进的人出去玩。”
林丹云没像往常一样不作声,反而大声说:“我没出去玩!”虽然成绩不好,但是她从来没有像艺术班的其他女孩子一样老出去玩。
赵书记正为这个女儿头疼呢,现在文不成武不就的,将来还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呢,如果女儿没有考上大学,她在同事面前一定会抬不起头。如今见她这么晚回来还不许大人说,当下怒道:“你还敢顶嘴!翅膀硬了是不是?你看看你这次考试成绩——”说着把试卷掷到女儿的脸上,气得脸发青,骂道,“林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晚上出去时正好碰到女儿的班主任,说林丹云最近经常不上晚自习,人也恍恍惚惚的,精力总不集中,现在见女儿不但不反省,还敢顶嘴,更是浑身的气不打一处来,“这次文化课考试,你若还是不及格,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丹云的态度更加生硬:“有本事你干脆把我打死!一了百了!”母女俩倔起来一样的臭脾气,谁都不肯妥协,犹如锤子和顽石,非但打磨不成美玉,碰在一起,反而噼里啪啦爆起来。
赵书记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巴掌打过去,耳光响亮,非常清脆,周边的空气似乎都冻结了。林丹云挺着脊背咬牙站在那儿,眼眶红了,但是她强忍住委屈,还嘴硬说:“要打你就打个够!”
赵书记见她右边的脸全红了,知道一时下手重了,第二掌哪还打得下去,当下疾言厉色地说:“回房睡觉!”
林丹云不声不响地拾起地上的试卷,昂着头转身回房。半夜,赵书记怕她挨打后出事,还悄悄爬起来探视,见她书桌前的灯亮着,还没睡。想敲门,叹了口气,心想,还是算了,等女儿过几天气消了再说。
第二天赵书记叫女儿起床吃饭时,女儿已经上课去了,连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于是她只好关好门去上班。
何如初这一晚也没睡好。一大早出门,刚出小区的大门就碰到钟越。两人并排走着,她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试探性地问:“对了,昨天晚上,你和林丹云…还好吧?”
钟越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说其他的话。她不知道他点头是什么意思,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又不好再追问,只得存在
心里。她偷偷打量,见他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实在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