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吞没了晚霞、湖光和枫林,这场火红的梦似乎才得以结束,夜晚宁静得不像话,连一丝虫鸣声都听不见,不像往日随处可闻。
蝴蝶可是叮嘱过他们,苗疆的虫子,都是成了精的,连只蚂蚁都不要小瞧,一不留神就会溜进你的皮肤内,钻进你的大脑,吸食你的脑髓。
然而俩人正是新婚,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竟然都未发现这点异常。
尽管彼此已经熟悉得如同并蒂双生的花,尽管除了当事人外无人知晓,尽管简陋得只有两杯酒,但仪式一旦完成,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佐着清风明月,即便是桂花酒,一壶下去也有了几分醉意,尤其新婚的交杯酒,更是充当着媒人角色,可惜二人左右不过十七八岁,半是清明半是懵懂,让这位媒人的良苦用心付之东流。
赵峥只有嘴皮子耍得厉害,对外人怎么撩都收放自如,可真要对他的心尖肉做什么,又怂得不行了,虽然一时情动亲了人家,亲完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面上看着镇定,耳根子早已经红得滴血,长安窝在他怀里时,他的身体都不自觉僵硬得像个木头人。
怪不得人家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有时候太熟了,反而更加难为情。
好在九月份的夜风已经到了寒冷的地步,苗疆又十分潮湿,长安被湿冷的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喷嚏,赵峥这木头人才像被触发了机关似的活过来,立马脱下外氅给他包得严严实实,干咳了一声:“晚上还是有点凉,我们先回去罢。”
长安闷闷“嗯”了一声,听起来有些不情不愿。
回去的路很长,他们却没有用轻功,一步一步走着。
一开始是并排走的,赵峥揽着长安,替他挡着风,怕他被吹到了,然而长安太害羞,磨磨蹭蹭渐渐落在了他身后,只跟他牵着手。
俩人都十分紧张,没多久手心便出了汗。
长安望着赵峥的背影出神,悄悄捏自己的脸确定不是在做梦,在赵峥无意转头的时候,又飞快闪开视线,慌慌张张放下手假装在看周围的风景。
赵峥借余光瞥到了他躲藏的小动作,紧紧抿着嘴巴不让自己唇角弧度弯得太大,思绪又不由飘到刚才亲他时,那种奇异美妙的感觉,甜得如同新酿的蜂蜜,混着桂花香……
长安皱着眉甩开他的手:“你干嘛?疼?”
“我错了安哥。”赵峥本能先道歉,后知后觉自己想乱七八糟的东西时,竟然捏疼了他,紧张地拉起他的手检查,发现只是稍微有点红,这才松了口气,继续牵着他,漫无目的地朝远方望去。
疏星伴月,树影婆娑。
“还是有点遗憾的。”过了一会儿,赵峥轻轻打破了夜晚的静谧,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长安听,语音收尾时尚且带了一丝叹息。
“嗯?”长安紧张得如同惊弓之鸟,对于手心出了多少汗都敏感得不行,“什么?”
赵峥低声道:“我刚才在想,你穿红的一定很好看。”他说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觉得像只刚刚学飞的雏鸟,笨拙得翅膀都忘了张开——事实上,他也确实是只雏鸟,刚刚被雄鹰赶出家门,在摸索如何自己飞翔。
他活了十八年,向来坦坦荡荡,收放自如,哪里像现在这么被束紧,一句话都要在嘴里绕十圈才出来,怕是一辈子的腼腆害臊都塞在了今晚。
可是他多么期望啊,他的长安是世上最好看的人,若是能穿上红衣,一定更是风华绝代,无人能及,单凭想象根本想象不出来,他多么期望能亲眼看到。
长安的结巴又犯了,跟以前一样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穿红的也一定很好看。”
他往外蹦字的时候,赵峥回过头看他,悄然无息地凑近他的脸,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安哥。”
他来得太突然,长安反应能力又不是很好,还傻乎乎地看着他。
赵峥弯了眉眼,轻柔道:“你笑了。”
到底是夜色太温柔,融化了每个人的心,连长安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脸上有羞赧的笑,眼中撒满了满天星月的光。
真亮啊。
十几年,他再怎么卖力也没成功把人逗笑过。
赵峥专注地望着他,要将他此时的模样烙印在心口,他真是个小月亮,永远地住在自己的心里,驱散了所有的黑暗。
他的目光太明亮,长安被他看得受不了,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尽量严肃:“不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