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十八年,无论是出没出饮江村,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长安会有当皇帝的那一天,毕竟延陵之遥,红墙之高,都离他们太过遥远,遥远到连那个地方都没有想过。
他喃喃道:“怪不得,原来……挡了那么多人的路。”
“没错,挡了太多人的路。”秋少言叹了口气,他今天叹的气比往日都要多,想起这一切包袱,就让他心情沉重,只有找到赵峥这件事,才让他高兴起来,“常贵妃派人杀你父母,是出于嫉妒之情;常禹杀你们一家,是为了永绝后患;灭了我家,是为了堵住秘辛和找东西,他们才能安稳上位。”
赵峥点头:“明白了,一切都是丞相一家做的,我要去找他们报仇。”
秋少言忙道:“切勿冲动,虽然是他们没错,但是朝堂之上的风云,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他们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杀死,更何况,这其中要牵扯到的东西太多,若是贸贸然杀了他们,恐怕维持好的朝堂秩序会倾覆。若是你能登上皇位,掌控实权,便好办了,咱们可以慢慢筹划。”他说到此处,忍不住扯住赵峥的袖子,“我带你去找圣上,他一定会很高兴,只要找到他,你能顺利登基,一切就好解决了。军队中尚有你爹的旧部下,要是夺回兵权,常禹有了忌讳,倒也不难。”
赵峥点头,一脸大义:“好,我听你的。”
秋少言很是感动:“赵峥,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信任我,我还在愁怎么能说服你呢。”毕竟以他的分析,赵峥并不是个拿糖就能轻易跟人走的乖小孩。
赵峥道:“只要能报的了仇,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现在最想见到皇帝,说不定一切疑点,等见到皇帝就会得到解决,本来他跟长安两个人想要进入皇宫,恐怕会有很多波折,但是有秋少言带路,就省去了许多曲折,秋少言的到来,实在是及时雨。
秋少言点点头道:“赵峥,这事情刻不容缓,我们下午就出发。”
赵峥道:“可是我答应过要给顾庄主过寿,明日之后再走罢。”
毕竟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答应了顾景升,便会做到。
秋少言想了想也是,便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晚上,我来找你,咱们悄悄出发,尽量不要让别人知道。”
赵峥颔首,俩人算是将这件事敲定。
秋少言道:“只是还有一件事,不可不防。”
赵峥问:“还有什么事?”
秋少言皱起眉头:“近来突厥人忽然在中原活动,我怀疑有人跟突厥人暗中勾结,对我大齐不利,至于是谁还没有清楚。”提到这里,他有些恼怒,“真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心思才会勾结外族,那帮野狼,能是好相处的么?你以为给他块肉他就会乖乖听从你的话,可是他想要的是整只羊啊。”他望向赵峥,肃然道,“赵峥,等你登基,当务之急是查出外患,内斗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叛国之人,勾结外族,是顶顶可耻可恶的。你爹当年是最忠君爱国之士,你也不可以在这方面麻痹。”
他如此的说话语气,反倒有种长辈的感觉。
赵峥浑然不在意,他只想解决自己的问题,便道:“都听你的。”
金歌对皇帝的一口咬定,包启来传给他们的那些秘闻,全都指向了皇帝,二皇子和丞相只是辅助的一部分,可是秋少言的到来,把他得到的结果一下子打破了。
这些人,必然有人是在说谎,会是谁呢?
又或者人人都在说谎,又或者并没有人说谎,只是在陈述他们所知晓的那部分。
十八岁的少年,尚未经过多少世事沉浮,有些迷茫地沉溺在这片或真或假的深海之中,努力想找到那隐秘的真实的一部分。
俩人说完话,便一同走出窑洞,秋少言连日积压的心事和责任终于解放了出来,吐出胸腔中的浊气,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只等着撕裂乌云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外面日光如瀑布倾泻而下,同洞里一明一暗形成鲜明对比,俩人从黑暗迈入光明,都有些许不适应,赵峥微微眯起眼,看到顾景升欢快地朝他们跑过来:“我等你们好久啦,可以走了吗?”
秋少言笑道:“走罢,让你久等了。”
顾景升便到赵峥身边,三个人并排走着,闲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绝口不提方才的事情,待走到松堰镇长街上时,赵峥停下来,在一个开张的摊位前,指着一组瓷器问:“这个怎么卖?”
摊主本来在晒太阳昏昏欲睡,听到有人问话还吓了一跳,抬起眼皮瞧了一眼,随口报了个价格:“那一组?四十文。”
那是一组母鸡带小鸡的陶瓷小玩意儿,一只白色的母鸡,几只小巧的嫩黄小鸡,点上两个黑点便是眼睛,还有个简单的鸡笼,能看到敞开的门里面的鸡窝,做得栩栩如生,十分精致可爱。
赵峥便摸了四十文给他,将东西包起来拿走。
秋少言欲言又止,赵峥警惕道:“该不会这也是你家的罢?”
秋少言失笑,摇摇头:“当然不是,这里没有我家的东西。只是想问问你买这些做什么?”
他可不像会玩玩具的人,这种东西明显是给小孩的。
赵峥心情颇好,语气愉悦道:“带回去给长安玩,他喜欢这些小东西。”
他习惯性遇到新奇的小东西就往家里带。
秋少言便不再言语,只是十分欣赏地瞧了他一眼。
分明是个杀伐果断残忍的人,手上才沾过人命,身上的血腥味尚且没有散去,却依旧不忘柔情,侠骨丹心,他的眼光果然没有错,赵峥是个极为适合当皇帝的人,很有他爹当年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