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掠过,万籁俱寂,仿佛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二人而已。
他们的父辈曾经在这里相遇相爱,如今轮到他们了,竟然有种轮回之感。
赵峥道:“以前听我爹说,他在千鹤岛上偷躲了一个月,也就把红叶秋霜花田给拔了,拔成一只鹤的形状,找了几只小蜡烛放在花中,就这么把我娘给拐跑了。”
并且在花田中舞了一整套捞月刀法,把大好的红叶秋霜花田给劈得七零八落,几乎一株完整的花都不剩,在蜜月期过后的老夫老妻生活里,经常被赵娘子抱怨种了那么久的花田就硬生生被糟蹋了,可是当年却是把十八岁的清纯圣女迷得头晕眼花,灵魂出窍,认为是天底下最浪漫的事,为她做这种事的人是最值得托付一生的男子。
赵峥当时正是中二的年纪,听完笑得前俯后仰,觉得他爹实在是酸腐,也无法理解恋爱中的人的情趣,这种幼稚的手段他一辈子都不会拿出手,也不会用来哄女孩子,毕竟这天下没有人能配得上让他花费心思的,要想跟他在一起,就得无怨无悔,完完全全顺从他,不得作妖。
除非是长安生气了,他是要多费些功夫。
不过他看过红叶秋霜之后,倒是十分想试一试他爹的那个方法,只不多得改良才行。
他只是觉得很美,既然来了,应该让长安也看看。
长安道:“他要躲,你不要躲。”说完又觉得很是辜负赵峥这一番布置,便忙道,“也很辛苦。”
赵峥笑,这才问他:“那你现在告诉哥哥,那天在祭坛,怎么就哭了?为什么不想让我拿幻海神花?”
不像是秋少言更需要的原因,他之前每一次提幻海神花的时候,长安都会黯然失神,沉默不言。
长安抿着嘴巴,垂眼不语,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哥哥嫌弃我,才给我花。”
赵峥握住他的手,又是惊诧又是心疼:“哥哥怎么会嫌弃你呢?哥哥爱你还来不及。”
长安道:“我现在,拖后腿。”
所以赵峥出门的时候,都不愿意带着他,想要拿到幻海神花给他治好心疾,好让他能独立生活,自己一个人逍遥天下。
等拿到幻海神花,赵峥就能甩开他了。
赵峥听他断断续续表述完,心都要碎了,将他抱得更紧,下巴抵在他头顶:“你这么想,哥哥可是太伤心了,哥哥只恨自己不能跟你融为一体,时时刻刻都看着你带着你才好。”
他哄长安时的甜言蜜语一向大把且不要命,乍一听都是虚无缥缈之词,对于他却是字字肺腑,无一夸张,长安也认真听着,每一句都记在心里。
长安说完一直堵在心头的郁结之气,又听他如此说,更是羞愧,窝在赵峥怀里,扭着自己的手,小声说:“哥哥对不起。”
倒不是觉得道歉的话,难以启齿,只是羞于面对赵峥。
明明赵峥为了给他拿到花那么辛苦奔波,他却因为自己心里的门槛,将花拱手让人,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那天还那么吼他,他当时就后悔了,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跟赵峥说。
赵峥摸着他的头发,大方道:“行,原谅你了,不过下次得记着你跟谁是一家的。”
长安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他要死了!”
“行行行,他要死了就给他。”赵峥马上给他顺毛,“你不想要,咱们就不要了。”
反正长安怎么样,都是他的命。
又不知坐了多久,长安在他怀里昏昏欲睡,赵峥才拉起他:“回去睡,这里容易着凉。”
长安迷迷糊糊站起来揉揉眼睛,乖乖跟在他身后准备回去睡觉。
路过花田的时候,萤火虫还没有散,赵峥看着它们沉思:“哦,忘了舞刀。”
长安一惊,忙拉住他的手:“放过它们罢。”
赵峥也觉得就这么毁了着实可惜,只好作罢,便拉着他走近过去,发现还有许多花没有了萤火虫还是亮着的,走近一看,原来里面装着的是小小的蜡烛,将这真花当成了花灯。
赵峥腰间还配着一柄长刀,本来是为了表演用,此时只能取下来,将那放了蜡烛的花朵整整齐齐割下,很快刀背上便是一排点了蜡烛的红叶秋霜。
他走到海岸边,将花朵一一放到海面上,看着它们随波远去,长安似有所感,过去拉住他的手。
“我娘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可惜没有能长眠于此。”赵峥轻声道,“她从前最喜欢这红叶秋霜,可惜跟我爹离开后就没有再见过了。人们都说花灯漂流会流到想念的人的手中,希望她也能收到。更何况这大海无边,也不知另一头通往哪里,说不定就去了她所在的地方了。”
长安反倒比他坚强,甚至出言安慰他:“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赵峥摸摸他的头,想起了那首从前赵娘子经常会念的诗,扭过脸,忽然就落下泪来。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