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余浩站在地牢外间,阴影将他的脸割据成明暗两半。一半温文尔雅,另一半却又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与嫉妒。他眼见百里渡月被关锁牢中,犹如困兽,神情竟看出了几分畅快。
“百里渡月,”
扶余浩一字一句,低声笑道,
“你命中注定被人所叛,便如当年的百里清都,身死道消……”
当年北域之主百里清都于不归墟血战妖兵,结果重伤难愈。外间只以为他是因此身亡,殊不知乃是扶余烬趁机将百里清都杀害,并活生生剖出了他的内丹。
彼时百里渡月就在一旁……
他尚且是个孩童,就那么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犹如待宰羔羊一般被锁链囚在石台上,然后被人用匕首活生生挖出了内丹。
然后……
然后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头也不回,和那个凶手离去了……
一夜之间,支离破碎。
扶余浩分明是在往百里渡月心间戳刀,其痛比之剜出内丹,有过之而无不及。
桑非晚已经不敢去看百里渡月的表情了,耳边全是系统提示黑化度疯狂上涨的警告音,怎一个提心吊胆了得。他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悄悄睁开眼看向百里渡月,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猩红暗沉,就像人皮被硬生生从血肉上剥下来的颜色,带着鲜血淋漓的残忍。
不可直视,也不忍直视。
桑非晚甚至觉得下一秒那双眼睛便会流出血泪来。
百里渡月双手死死住玄铁打造的牢门,手背青筋暴起,隐隐可听见骨骼震响。他在阴暗的光线中缓缓抬起眼眸,紧盯着桑非晚,轮廓分明的五官多了几分单薄料峭的寒意。
“桑非晚……”
百里渡月没有理会扶余浩的话,他只是盯着桑非晚,眼眶殷红,一字一句哑声问道,
“你,可曾负我?”
他问:“你可曾负我?”
往年之事,如鲠在喉,虽再度提起,却也不至于痛彻心扉。百里渡月在意的只是桑非晚,他在意自己是否真的痴心错付,又是否真的再度被弃。
桑非晚看见百里渡月眼眶泛红,里面似乎有泪。
若换做往常,他定会笑着用指尖轻蹭对方的脸颊,然后用做作的绿茶姿态,低声劝哄一番:“非晚怎么会负城主呢,非晚最喜欢的便是城主了,除非城主不喜欢非晚了……”
然而桑非晚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喉咙里好似堵了什么东西,千言万语都被压在了一处。就连身体也不受控制,只能任由扶余浩摆布,看似“乖巧”的被对方攥住手腕。
日他奶奶的。
桑非晚心中忽然烦躁起来,既想骂人,也想打人。他紧张盯着百里渡月,试图用眼神传递消息,希望对方千万别犯傻,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自己可从来没有理过扶余浩那个鸟货。
桑非晚只抱过百里渡月,
桑非晚只亲过百里渡月,
桑非晚也只对百里渡月说那些半真半假的情话。
百里渡月在他心中是特殊的……
桑非晚以前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这就是事实。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懊悔这种情绪,与其让扶余浩在这里胡说八道,还不如自己早点坦白,就算被百里渡月剥了皮,也好过让对方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
可桑非晚的“沉默”落在百里渡月眼中,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默认。
百里渡月见他不语,忽然松开牢门,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此时他喉间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噗的一声吐了出来,红艳刺目,比衣衫还要醒目几分。
桑非晚见状吓了一跳,心中愈发紧张,努力想控制四肢。完了完了,百里渡月本来就有伤,可千万别被气出个什么好歹来。
而扶余浩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桑非晚剧烈挣扎的心思,面色冷了一瞬。他眼见百里渡月吐血,讥讽勾唇,语气风凉道:“百里城主还是保重为好,堂堂北域之主,若是死在腌臜的地牢中,传出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语罢袖袍中的指尖微动,灵力闪现,直接拽着桑非晚离开了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