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停车位一向紧缺,而且这段时间的停车费又高,干脆把车停在了远一些的地方,拎着东西走一段路也不多重。
上楼的时候,陈驰感觉自己真的是紧张了,紧紧攥着手里的袋子,感觉都快捏出汗。
电梯里人多声音杂,宋北生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靠近了一些,拿手背蹭蹭他的手,他理解陈驰现在的感受。
惶然,懵懂,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清的不愿面对也不愿接受。
这种感觉不好受,何况这也不是陈驰应该受的。
他什么都没做错。
只是宋北生已经这样好久,不知道怎么说才能从这种情绪里挣脱出来,哪怕是不要那么难受。
“这是都下班了?”牡姨看眼推门进来的俩人,病房是四人间,还有四个陪床位和墙边俩座位,现在空了一张床,剩下的地方都站着人,闹哄哄。
“下了。”宋北生点头,走过去后坐了下。
然后又问:“王达呢?”
“喊他去外边儿走走,陪我一整天没怎么歇了。”牡姨叹了口气。
“牡姨好。”陈驰没坐,拎着好几大袋的水果牛奶,站在宋北生后边儿看着牡姨。
老太明显是没前两天的气色好,这个年纪的人不能老。再说人躺久了也累,浑身都不得劲,不过牡姨精神看着还行,见他之后就露了一个笑容,陈驰也笑了笑。
“坐吧。”牡姨指指一箱牛奶,密缝了眼才看清上边儿的字,再次叹了口气,“破费,就是下回别带这个,不喜欢草莓味的,要巧克力。”
“靠。”陈驰笑了。
宋北生笑笑,没说话。
他微侧着身子胳膊一伸就扯过垃圾桶,搁底下敞开腿坐着,低头用矿泉水洗干净苹果,再拿削皮刀兜着圈,拇指卡住刀片刮得很利落:“医生说了,您肾不好,不能吃太甜。”
“吃不吃的,反正到时候都得疼。”牡姨声音很轻,“不如开心点疼呢。”
“行了。”宋北生的动作顿了下,咬着声开口打断她的话。
这种跟放弃没什么俩样的得过且过的话,让他原本因为正常工作了一整天而稍微平静下来的心,又瞬间回到了那种飘摇不定的感受中,憋闷得喘不上气。
“这孩子,气性挺大。”见他这样,牡姨反而笑了起来,拿手拍拍他的胳膊,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却是看着陈驰,“这样好,以后不容易吃亏……别人我都担心,就不担心你,我一想起你就觉得放心。”
宋北生没说话,还是低头继续绞着苹果皮。
牡姨笑了一会儿也不再说话。
俩人一下子安静得跟比赛似的一言不发。
耳边还是隔壁床吵吵嚷嚷的声音,有个男不停地咳嗽,还拿打火机抽着烟,小男孩嫌无聊,哭着喊着要回家,她妈在骂他。但这边又很静。
陈驰站在凳子后边儿,近乎茫然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像是骤然跌进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次元,跟牡姨对上视线后,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移开的。
小男孩儿变声期之前的嗓音还在嚎,男人不咳嗽了,女人也骂不动了。牡姨躺在病床上,周围住的不是病人就是急出心病的人,鼻尖涌动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液和某种气息,光是闻着就让人喘不上气。
这些都没什么,但却让昨天电话里听王达说的那些话有了切实的意义,简单的字句意味着的一切终于有了实感,而不再只是空洞的几个词句……这是生病了啊,他想。
牡姨生的是病,大病。
想到这儿,陈驰的呼吸陡然一窒。
这大概算是陈驰第一次这么切身的体会到这种藏进人群里的无助。在这之前,他没哪个关系近的熟人需要住院,而且就算是住,也不会要他操心,人家住在单人间,儿女们多半不在,自己会请护工。
但陈驰没有不食人间烟火到那个地步,他很清楚那是要钱的,要很多钱,而宋北生要面对的全部问题,包括陈驰自己,首当其冲的就是钱。
一瞬间,别说是生气了,陈驰恨不得回到昨天……甚至是回到更早更早的时候,去陪着宋北生,哪怕是什么也做不到,只是陪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