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卢玄慎,可不是当年那个人人可欺的“小杂种”,为了自个儿的身家性命和前途着想,男人十分有自知之明地闭上了嘴,陪着卢玄慎一起当锯嘴葫芦,沉默是金。
这一沉默,就一直沉默到公主府。
因为街道堵塞的缘故,卢玄慎的小轿是直到送亲的队伍绕了一圈,从公主府到睢鹭那处小宅子,再从那所小宅子回到公主府,并且一对新人下马下轿,新人开始行礼时,卢玄慎才道。
卢玄慎到时,那对新人正在拜天地。
“一拜天地——”
礼官拉长的调子如西天落日落下的光,平平稳稳,悠悠长长,而那对新人,则在这拉长的声调里,躬身下拜。
红男绿女,一双璧人。
卢玄慎没有出声,更没有让奴仆通秉,只是在傧相引路下,悄悄来到男宾待的席间,中途经过拜堂的青庐,他只远远望了那对新人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虽然贵为丞相,但许是今日席间太多太多贵客,简直无一不贵,乃至公主府的下人,甚至其他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卢玄慎的到来。
还是帝师王铣,见卢玄慎朝自己走来,便招了招手,随即示意他看。
“敬贞,你看。”他指着那些观礼人群中,许多下衙后赶来婚宴,是以连官服都尚未来得及换的朝廷百官。
“今日京城权贵,怕是全都云集于此了啊。”
卢玄慎没立即说话,只是看看那些官员们。
的确,不独聂谨礼那些向来亲近她,或者说明目张胆就是她手下心腹的,今日的乐安公主婚宴,几乎出动了整个朝堂。
世家、寒门、清流……
在帝王无上的恩宠加持下,谁都明白了帝王对这位有着养育之恩的大长公主的态度,于是不管过往有多少龃龉,亦不管私下有什么恩怨,·此时此刻,人人都是一副慈善亲切的面庞,仿佛人人都是那对亲人的至亲好友。
再加上方才街上那场面……
人活到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若再多求一分,便是贪婪了。
卢玄慎仰首饮尽一杯酒。
刘遂初坐在几位弘文馆学士的女眷们之中。
她们这撮人并不多,甚至比起其余宾客,她们这撮人显得格外势弱又局促,这不独是因为她们的父兄丈夫仅仅是个弘文馆学士,相比今日来此的诸位贵客,实在可以算的是不值一提,或许更是因为,她们,乃至她们的父兄丈夫,是因为新郎的邀请,才得以来此参加婚宴。
没错,新郎睢鹭,邀请了他在弘文馆的“同僚们”来赴宴。
而这些“同僚们”,如郑济声等出身大族,哪怕没有睢鹭的邀请,凭借其郑家人身份,也能轻易得到一张婚宴请柬。
然而有些人,比如刘遂初的父亲刘大学士,乃至此时与刘遂初在一起的其余几位夫人小姐的父兄丈夫,却没有如郑济声那般的门道,若不是睢鹭邀请,此时恐怕也是只能在家听外人传说公主大婚盛况。
可因为与睢鹭同僚的缘故,他们拿到了请柬,而他们的女眷,也因此得以参加了这场婚宴。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贵人……”
刘遂初身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紧张地道。
刘遂初拍拍她的背安慰,“别怕,贵人也是人,又没长三头六臂,有什么好怕的?”
“说是这么说,可我还是怕,遂初,你怎么这么淡定?”那小姑娘可怜巴巴望刘遂初,胸口不停起起伏伏,又用手掌遮住嘴巴,悄悄地大口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