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睢鹭点点头,“这个我也可以帮你。”
别忘了他现在正儿八经还是个弘文馆校书郎呢,检校书籍是本职工作——虽然他一天本职工作都没干过,咳咳。
“不用不用。”乐安挥挥手。
“你先专心准备考试,我想找的,不是已经收入馆藏的那些工书,而是遗落民间的,在找到之前,甚至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些书,所以需要实地去寻访,去看,甚至要跟那些匠人们交流,询问他们是否有祖辈流传下来的书籍。”
睢鹭点点头,这倒也是,如果是收集那些已经被弘文馆等大馆收录过的,自然没什么意思,不过是丰富乐安的个人藏书而已,而若是搜集民间散佚的,则更困难,但也更有意义。
不过——
“为什么要选工书呢?”
世间百道,书有千类,就算除去最常见的百家经典,也还有各种各样的书籍,为什么偏偏只搜集工书?
“是因为那次陇右赈灾?”
乐安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那次的事只是启发了我,让我开始意识到懂实务有多么重要,而搜集工书,最重要的是,因为我越发觉得,诸工百匠之学,其实被远远低估了,做事不能光想着我要做,更要知道我该怎么做,而工书,便是剥除了泛泛而谈,只教人具体怎么做的书。”
开始她看那些工具书,只是想着再不能让人把她当傻子糊弄,可是看着看着,便产生了些别的想法。
做事不能想当然。
这世间不是你想做好事就能做好事的,
如果没有清楚的认知,没有足够的知识,再满腔热血,也只会被人当傻子蒙骗。
就好像要造一个工具,就算再简单的工具,也要知道具体怎么做才能造出来,而不是大话连篇说着我要造出怎样怎样的工具,却全然不关心要怎么造。
况且——
“我觉得工匠之学于国于民大有裨益。”乐安趴在睢鹭肩膀上懒懒说道。
那些各种各样的器具,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人们的生活,那些第一个制造出那些器具的人,其功绩和聪明才智,难道比那些吟诗作赋、侃侃而谈的大人们弱很多吗?
然而却没有人在意那些,满朝文武,除了少数工部官员,竟然极少有人真正将那些“匠人伎俩”看在眼里。
若不是当时实在没时间,她甚至想实地看看那些能工巧匠们怎么做工。
睢鹭没说话,却点了点头。
他是在民间生活惯了的,自然知道一件好工具能帮助人省多少力气。
“不过,现有的工书记载其实常有缺漏之处,且大都是许久以前的书了,很多新兴的器具,在现有的工书上都找不到踪迹。因为匠人大都不识字,而识字的文人,却又少有愿意花精力记载这些‘微末之道’的。”
这倒也是。
乐安点点头,然后又突发奇想:“或许我可以召集天下匠人,编撰一部百工记?”
虽然她不是匠人,但她好歹还会写字嘛,匠人口述,她来总结记载,这样——说不定一不小心又可以青史留名?
那样,恐怕她就要成为第一个因为撰写工书而留名的公主了。
哈哈哈。
乐安被自己逗笑,趴在睢鹭背上笑地胸腔震动不已。
睢鹭也跟着笑,同时双手用力,将乐安的双腿又往上托了托,握地更紧一些。
搜集工书,甚至编撰工书,虽然的确很有意义,但是——
这是她真正想做的事吗?
一个人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但真正喜爱并且始终坚持下来的,必然是其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弃和割舍的,而一旦放弃和割舍,又哪里会真那么容易,就再找到一个替代品呢?
失去的永远都失去了,再不会回来,也没有别的可以替代。
睢鹭仰起头,眼眶控制不住地发酸,脚步也陡然沉重起来。
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