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池坐在屋顶上,怔愣地看着天际缓缓升起的朝阳,耀眼的光芒洒向大地,刺得程墨池双眼生疼。
褚师洛和他并肩坐在一起,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眶却是血红的。
他们谁都没说话,和他们一个屋顶之隔的房间里,海川抱膝躲在床角,被子紧紧包裹着他,却丝毫带不来暖意,依旧打着寒颤。
“为什么”程墨池喃喃道。
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为什么表面看来慈善的长辈,会是拉着海川下地狱的祸首?为什么纯善的人却得不到好报?
他是初代魔尊,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
他以为自己足够可恶,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漠视一切,以为自己天生魔种坏到了根子里。
看到海川被烧死的时候,他只顾着观察,看到海川痛失亲人,他只是想起了自己的曾经,他冷心冷情,以为自己对什么事儿都可以无动于衷。
可为什么,他现在会觉得有些呼吸不了?为什么他会觉得身上压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让他快抬不起头。
“因为,这就是人。”褚师洛回答着他的话。他素来清冷悦耳的声音,现在却像是被砂纸磨过,粗哑难听。
“不对。”程墨池沉声道,“那是魔。”
一个被欲望控制,丧失了人性的恶魔。
谁都没规定人和仙要如何堕魔,很多说法是修士修炼时心神不净会走火入魔,可程墨池却知道,很多时候,人类入魔的几率比修士多得多。
修士尚有修为护体,他们往往信仰成神,而人类却食五谷,沦人欲,比谁都容易起恶念,只是有些人将这些恶念深藏于心底,并以此为耻,有些人却由其助长
沉默在空气里散开,深重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比目睹惨剧更让人绝望的,就是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即便他们有足以呼风唤雨的能力,却仍然束手无策。
如果出手相救,就会伤害作为载体的婆婆。而且因为他们所处的,是已经过去的时空,所以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一个行为,会不会酿成其他惨祸。
可眼睁睁看着,却让他们感到无力和绝望,尤其是他们清楚,这些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接下来的两年时间一晃而过,程墨池和褚师洛像两座雕塑,风吹雨打都岿然不动,端坐于这间屋顶。
他们看到村子里大半的男人,都会在夜深人静时走进这间屋子,有时是一个,有时是几个,他们有时会当晚就离开,有时到了天亮才走。
海川雷打不动地三点一线,上午打渔,下午守灵,夜晚无法安眠。
村里的女人们开始还会时不时来照看他,送些自己做的吃食或衣物,可后来,许是她们发觉了什么,再也不来了。
即便在路上遇见海川,她们也会立刻厌恶着走开。
这样的厌恶慢慢在整个村子里荡开,女人们开始对他唯恐不及,谈及他都是鄙夷和嫉妒,男人们三三俩俩聚在一起的时候,会猥琐地笑他,会彼此分享禽兽不如的行径,并以此为傲。
海川本就不会说话,两年时间过去,他愈加沉默。
他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走路再也不会抬头。因为他知道,仰起头,看到的不再是撑着伞等待他的亲人,而是一群面目狰狞的恶鬼。
若是常人,定早就受不住自缢了,可海川却谨记着守孝三年的规矩,坚信只要他挺过这三年,爷爷奶奶下辈子便可以衣食无忧富贵安康。
所有人,包括海川自己,都以为他将如此艰难地渡过这三年,可有一日,一场意外突生。
这一日,海川照例在上午出海打渔,水面却突然涌起异常的漩涡,狂风卷起海啸,倾覆了海川的船只。
程墨池和褚师洛远远站在屋顶上,看到这一幕,二人对视一眼,明白这就是变数。
他们二人转眼间到了河面,即便知道他二人不受这个空间的实物制约,褚师洛也还是准备了两张避水符,贴给程墨池一个,随后二人便跳入河里。
这河水比外面看着的更深沉,因着连通东海,越往下,程墨池他们便能感觉到越强的灵力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