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池所建处离正殿不远,沿着曲折长廊往东而行,便见汩汩水流从廊基下的涵洞处流出,转过了斜拦,就到了被崚嶒白石围着的荷花池。
这个季节的荷花早已过了花期,荷塘里挤挤挨挨的不再是盛开的簇簇粉似霞的荷花,亦不再是墨绿鲜嫩的荷叶,却是花凋香渺枝零飘落,宛如残缺的躯体。
带路的下人将她带到地方后就不再管她,匆匆按原路折返回去复命了。
正殿里,宁王刚换好衣服,见那下人回来,就召他近前问话。
“她可有按吩咐做事?”
“这……”那下人想到她站在萝薜倒垂的凉亭上,面向着一池残荷呆怔着不动的模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
宁王啪的下将茶盖阖上:“有还是没有,你是不会答?”
下人就忙回没有。
“她不做事,那在做什么?”
“奴才离开的时候,她还正对着池面站那歇着。”
画面在人脑中浮起的时候,桌面同时响起了茶杯翻倒的磕碰声响。里面的茶水茶叶都淌了出来,直接洇湿了桌前人半截锦袖。
王公公来不及惊呼,就见他九爷人已从椅座起身,疾步朝殿外走去,行动间带动的袍摆翻飞。
怕事有不妥,王公公也忙让那下人多叫些人跟上。
就在宁王刚离开不一会,曹兴朝打外头过来了,见殿内就王公公一人在躬身拾掇着桌子,就奇怪的问九爷人呢。
“去荷花池那边了。”
“荷花池?哦,九爷大概又去喂鱼了罢。”
曹兴朝恍然道。他这些年从各地弄来的昂贵的锦鲤,九爷也喜爱的紧,偶尔心情好时,便会过去喂喂。
“成,那我也过去看看,正好也有事与九爷相商。”
王公公还没来得及说不是去喂鱼,对方已经自顾自说完,转身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午后的长风吹起了凉亭上倒垂的萝薜,吹皱了荷花池本来平静的水面,也刮的那坐在凉亭延伸处石阶的细瘦人影,被额前散乱打来的发丝迷濛了双眸。
她把手里网兜朝水里探去,宛如被附身了般,又捞起一条色泽华丽的锦鲤。此时此刻她如心智被蒙了尘,一股浓重的怨意从心底深处翻卷而出,冲击着她的神志,动摇着她的魂魄。
她不甘,她怨责,她恨毒。
凭什么,凭什么偏选择了她穿越?凭什么她要异世他乡忍受孤独凄苦,凭什么她要活的万般艰难?凭什么她要听人呼来喝去,凭什么她要受人欺凌虐待?更凭什么她要遭受不当人的待遇,受这些不公平的待遇!她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这些灾难都要降临到她的一个人身上。
明明她没有做错事,明明她心怀善念,待人以诚,明明她那么努力的在生活。所以凭什么呢,凭什么她要受这些无妄之灾。
她把网兜里挣扎跳动的鱼搁在了石阶上。
看啊,凭什么连条鱼都可以活的自由自在,都可以有个家,凭什么她却独身在这吃人的异世苟活,如同丧家之犬。
她看着石阶上的那些鱼在翻滚,挣扎,喘息,似也在哀求。渐渐的她捂住了脸,又笑又哭。凭什么呢,凭什么她变成了阴暗的蛆虫,要去嫉妒自在随心的生物。
这一刻她心口好似是想呐喊,又像是想撕扯。
这还是她吗,多么狰狞丑陋。
在离凉亭有一段距离的长廊处,无声立着一行人。
为首那人宛如被定住了般,带着莫名情绪的眸光一直凝睇着远处。他看她捂脸抽泣,看她似有崩溃的捧了石阶上的鱼,慌张而发抖的将它们重新放回水里,看她如犯了大错一般痛苦无助,看她蠕动着唇瓣,不知是不是在无声道着歉。
他怔怔的看着,心口不知为何,莫名有了闷意。
曹兴朝这时从后头赶来,见九爷停在那不动,不免有些奇怪的顺着他目光望了过去。这一眼,可活生生将他气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