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阳卢氏宗子卢集在太仆寺领判寺之职,原本太仆寺是掌国朝厩牧、车舆政令,帝王五辂、属车,后妃、王公车辂,及大、中、小祀供牛羊等都属太仆寺官。
然先是太祖设左右骐骥院,再太宗设诸坊监,后睿宗设群牧司,把太仆寺的职权分得七七八八,现在的太仆寺就管管后妃和王公车辂。
判太仆寺事就是个闲职,没半点儿权力。
卢集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弋阳卢也是传承了几百年的世家大族,卢集并不认为自家比临猗王、东山谢差,然而那两家,一个官拜计相,一个江淮六路制置茶盐矾税兼发运使,哪一个不是手握重权,只有他,领着一个闲职,多年得不到升迁。
卢集如何能没有想法。
就因为想法太多,他纵容族人为官苛政,官商勾结,囤货居奇,疯狂敛财。
不管怎样,总要有一个方面要比得过另外两家。
事实就是,弋阳卢的确比其他两族要穷奢极欲,京城的卢府尚且在规制范围内,他们在弋阳的族地尤其是祖宅那才叫一个金碧辉煌天上宫阙。
一个家族的繁盛需要一代一代苦心经营、人才繁盛。想使其衰落,只需三代,多几个不肖子孙。
吴桐跟在王妡身边一块儿读史的时候,感叹过一句话:“这弋阳卢氏就像是大梁王朝的一个缩影,由盛到衰。”
正因这句话,王妡在几个备选地点里最终决定让吴桐去江宁府。
照理来说,王谢卢三家是在一条船上的,合该同心协力对抗一直想把士族打压分崩的皇权才对,然利益是这世上最牢固又最不牢固的联盟。
卢集心大了,又不服掌控士族的是个女人,暗中动作不断,自认为士族既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其他两家总不敢把绳砍了。
谁料,王妡就是敢砍,借江宁府之乱把江宁府尹卢瑞达下了狱,卢瑞达一干亲信也抓了个干净,卢氏大本营弋阳一票官员纷纷落马,盐铁使韩因在信州协助吴桐查处卢瑞达等贪赃枉法的证据,早就整理了厚厚一沓,就等出了正月一并清算。
卢集没想到,卢集气炸了,一天天在家中咒骂王妡。
可咒骂没用,得想办法保住自家才行。卢集去了谢家,谢家闭门谢客不见他。他去王家,王准倒是见了他,却只跟他打官腔,两人谈了一个下午,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卢集四处求人疏通关系,偏偏京城戒严不能出门,他偷偷派出去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禁军抓了,为了封禁军的嘴不让他们上报被妖后知道,只能拿钱赎人。
又是送礼求人,又是拿钱赎人,不到一个月,卢集散出的银钱就连王妡都诧异了一瞬。
卢氏实在是有钱,这些年没少敛财。
卢集钱散出去不老少,事情却还是没找落,他不服自己煊赫士族对个女人俯首称臣,让女人对自家事指手画脚,可偏偏这个女人又掐着他们全族的生死。
然后他病急乱投医,见妖后十分宠信沈家,要不与沈家联姻?
卢集想得挺好,卢家与沈家联姻了,就算是将沈家彻底绑在士族这边,王、卢、谢、沈乃至北疆戍边军就是一个牢固的庞大的利益集团,妖后也可以彻底放心用沈家,看在姻亲的份上,想必不会对卢家赶尽杀绝。
就是江宁府那边怕是保不住了,卢集想到就肉痛。但只要卢氏的族地弋阳不失,京城和其他州县的卢氏族人都好好的,失一地,卢氏失得起。
卢集想得挺美,他就没想过沈家会拒绝。
一来,他弋阳卢氏乃名门望族。二来,他的嫡女人才相貌无一不好,就是配王子皇孙也是配得的,何况沈挚区区一介武夫。
卢集很有自信,他可是听说了,安国公夫人为了儿女的亲事愁白了头,这会儿一桩好亲事上门,她还能拒绝?
以前卢家可从不跟沈家走动,这会儿巴巴上门,连元节都等不得,居心叵测四个字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