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扎在外,表面上一切如常。
可心里的那根弦儿始终绷着,甚至形成了条件反射。唯有回到国内,才有安心的感觉,才能毫无戒备地睡个安稳觉。
田小苗深有体会,也越发珍惜回国的日子。
她给冬子补上了生日礼物,一张贺卡,亲手绘制的。还有一条牛皮带,从王府井买的。出国经费很少,东西又贵,不能浪费宝贵的外汇。那条领带也上交了,不能据为己有。当然,即便留着,也派不上用场。
看到冬子咧着嘴,田小苗也跟着高兴。
她给家里也写了信。问长问短,诉说着思念和牵挂。
爹娘一切安好,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五一和三子也来信了,一个在航空学院学习,一个在粮店站柜台。
这中间的差距,在于努力和机遇的把握。五一抓住了机会,以文化课第一名的成绩,被航空学院动力设计专业录取了。这是跟飞机相关的,毕业后大有作为。三子自然不甘心,工作之余就看书,说要像哥哥那样考上大学。
田小苗希望三子能坚持下去。
恢复高考是五年之后的事儿,靠五分钟的热情恐怕不行。书本知识,一旦丢下就忘了,想再捡起来很难。
除了家事,田小苗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个人问题”。
梅英同志写信催促了,说:“小苗,既然跟冬子定下来了,就打报告吧?上个星期天,你柳伯伯来咱家提亲了,还备了四样礼,很正式的……”
看到这个,田小苗咧了咧嘴。
心说,柳伯伯一个革命军人,竟然讲究这个?亏得不在家,不然,哪好意思啊?
打报告的事儿,柳冬生也提了。
他担心小苗,不想小苗再冒险。可小苗的工作在那里摆着,随时都有可能接受任务。他跟小苗说:“歇一歇,不要那么累……”
田小苗也想歇下来,后续没有太大的危机,能稍稍喘口气了。
可打了报告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从此,不再是一个人了,而是跟某个人联系在了一起,不论是在感情上、精神上,还是家庭责任上。她的生活也会发生改变,会生儿育女,会跟柴米油盐打交道,会被琐事牵绊着。
而她独立惯了,从很小的时候开始。
对家庭事务,她不是很感兴趣,她更向往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成了家,琐碎的事情不可避免,会慢慢磨去她的性子。她不想完全陷入进去,她还有事业要追求。
田小苗考虑过来,考虑过去。
她跟冬子是有感情的,想生活在一起。家庭和事业,她都想要。
可要想经营好,又要付出怎样的努力?
她不是那种能做出无畏牺牲的人,而冬子也有自己的事业,甚至比她还要忙。矛盾不可避免,她能处理好吗?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田小苗下了决心。
投毒事件,牺牲的那位同志被追认为烈士。
在当地火化后,骨灰送回了国内,安葬在西山公墓。
追悼仪式上,烈士的遗像摆在那里,被一簇簇青翠的松柏环绕着。田小苗、江黎明、林恪静等人都参加了,穿着黑色大衣,神情肃穆。
烈士的亲属也来了,站在最前面,泣不成声。
其中,一位年轻女子格外引人注目。她穿着一袭黑衣,胸前别着一朵小白花,抚着烈士的遗像失声痛哭。她是烈士的对象,家里介绍的,未等到爱人归来,却听到了噩耗。
田小苗心里一痛。
生命如此宝贵,却又如此短暂,岂能带着遗憾离开?
她不想失去最宝贵的,更不想所爱之人心存遗憾。
就在后山,有一座无名英雄纪念碑,纪念着那些牺牲在异国他乡的无名英雄。他们没有留下姓名,只有一个符号,以集体的名义纪念。
她无法想象,柳冬生站在那里,缅怀着他们的过去。
那种伤痛,恐怕是一辈子。
从西山回来,田小苗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