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很久,没说话。
姜姮其实一直无法接受三位家人的离世,她要记得他们,害怕他们被遗忘,好像只要她把他们的所有都留在脑海里,那个人就还栩栩如生、映在眼前一样。
她不止要自己记住,还要让薄辰疏也记住,要不断不断去想,让他们留在脑子里才行。
最好是尽量去学习他们的一举一动,学习他们的习惯,这样薄辰疏活着,就好像他们也还活着。
她想让薄辰疏一个人活成四个人的样子。
姜姮眼神闪了闪。
她一直担心阿疏会遗忘,所以不断对他强调,可现在看来他没忘,而且宁瑟瑟说的对,作为当时在现场的人,他或许比自己印象还深。
虽然姜姮有时头脑不是很清醒,也有点过分偏执,但意识到这一点时,她还是忍不住质疑自己了。
从之前在薄辰疏家里看见宁瑟瑟——当然那只是个乌龙。
不过当时的那种震惊,那种以为儿子疯了、堕落了的痛心,就像一柄利剑,划破她编织的回忆,也划破她雾蒙蒙的双眼,让她看到了一直忽视的部分。
她是不是有点逼薄辰疏太过了呢?
他其实做的很好了,把薄氏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并且一直克己自律,严格传承着三位逝者的遗志。
其实有时候,不用那么像他爸爸、像他爷爷也没什么……
姜姮其实并不是个苛刻无情的母亲,相反她非常爱自己的家人、爱自己的孩子。
她只是病了,她的病,也是来自于对家人的爱,对他们的不舍。
姜姮对薄辰疏同样有爱,有这一次刺激,再加上这么久的治疗多少是有用的,她退了董事长之位后,压力变小,心态也逐渐平和一些。
这些加起来,让过分偏执的头脑忽然被转了个方向后,她终于去思考起还留在人世的唯一的儿子,反思起自己对他的教育。
“以前,也许真的是我做错了。”
姜姮叹了口气,她依然处于心神不安稳的状态,涣散状态下,便什么都跟宁瑟瑟说。
“他小的时候,明明已经很自律了,每天的学习任务也完成的很好,甚至还犹有超过,可是……我总觉得他还要更努力一点,才能变得像他爸爸和爷爷一样优秀,所以我不允许他有任何娱乐、任何放松,甚至因为那三人都没有拼模型的爱好,而他有,所以逼着他不许再碰,直接将他的模型都扔了。”
“那是我做错了……他真的很懂事,才那么小,却会体谅我的心情,我扔了他的模型他也没说什么,反而是更努力地学习,来让我放心。”
姜姮一件一件说着她曾逼着薄辰疏做的事,越说越愧疚。
“他真的很早熟,虽然看上去不苟言笑,从小就板着张脸,但其实是个温柔心软的孩子,从没说过我什么,也没反抗过我,一直都在包容……”
宁瑟瑟对这点倒是深有同感。
无论薄辰疏在他人眼里多么冷漠不近人情,但她知道,他是个善于包容还很心软的人。
姜姮深深叹了口气:“之前给他相亲,也是我一时脑热,出于对他父亲的怀念,才想让他见见他父亲同窗的女儿……唉,他都说出要我别再插手他的事了,我以后确实是少管他一些比较好。”
“只是他这些年性格养的太淡,当年我不让他有任何爱好,不让他有任何喜欢的东西,他好像把这些变成了习惯,带到了现在,这样其实并不好……唉。”
姜姮心身疲乏,有点坐不住了,宁瑟瑟把她扶回床上,垫了几个枕头在她身后,让她靠坐得舒服一些。
她本来是带着些旖旎心思来的,现在听了这些,却心思全无,也不想旁敲侧击求姜夫人的猜测了,满心灰沉沉的,只想赶紧在游戏上给薄辰疏买一堆模型。
“您放心,会好起来的。”
她安慰着姜姮,又陪她说了会儿话,等她睡着,才悄悄离开。
走到楼下时,她看了眼那秀致的湖泊,唏嘘又难过。
等回了宿舍,她重新找出当年的新闻,看了眼日期,恍然察觉,这是又快到那三位的忌日了,难怪姜夫人的精神状态忽然变差。
宁瑟瑟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发了很久的呆。
她不知道薄辰疏忽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到底是因为什么,但今天姜夫人说的话,却让她更加坚定了。
薄辰疏并不是无法改变,他这一年来不是已经改变很多了吗?
如果他天生喜欢单调,喜欢那样除了工作别无他物的生活,那么就算旁人看上去觉得不好,宁瑟瑟也觉得只要他喜欢、他适应就好。
但是不是。
他小时候也喜欢娱乐,喜欢拼模型,他以前还说,他小时候经常会去游乐园,只是后来再也不去了而已。
宁瑟瑟觉得他应该不是喜欢单调,只是习惯了,他也未必不想改变,只是不知道如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