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星月垂着头,完全看不到她的脸,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襟,握紧,站着一动不动。
老太太笑笑:“我说呢,这小子怎么对星月那么上心。我刚带星月来南城的时候,星月就是个小黄毛丫头,也不会打扮,人看着也面黄肌瘦的,那男娃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怎么会对星月看得上眼。”
沈西园笑了笑,又看向糜星月:“对了,我一直好奇,当年的草丫,是怎么变成现在的糜星月的?”
草丫是山村农户家的女儿,她或许可以通过上学改变自己的命运,但非常非常困难。
尤其是,沈西园记得奚睿说过,奚睿父母接他走的时候,奚睿问过草丫要不要跟他一起走,他可以让爸妈收养草丫。
但是草丫当时说,她不能走,她还要照顾弟弟和患病的妈妈,奚睿还说,草丫的妈妈是被拐卖的。
沈西园微微垂眸,又回忆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记错,奚睿的确说过,草丫的妈妈是被拐卖去山村的。
那眼前这位老太太,真的是草丫外婆吗?
老太太面色淡淡的,叹了口气:“我女儿是被拐卖的,我找了她很多年,后来,就把草丫带出来了。”
三言两语,道不尽的心酸。
能带出来草丫并不奇怪。
草丫是女孩儿,男孩的话,这位老太太就别想带走了。
韩越忽然开口:“那您女儿呢?就是糜星月的妈妈?您带糜星月走,不带她妈妈走的吗?”
老太太沉默了。
身后的糜星月,更加沉默。
沈西园瞥了糜星月一眼,糜星月居然在微微发抖。
老太太无奈,眼底全然都是哀痛:“我女儿已经死了。”
韩越:“怎么会?她应该还很年轻吧,生病?在那种地方没钱看病?”
老太太摇摇头,缓缓地笑了一下:“她不听话,总是逃跑,跑了好多回。那次又跑,被抓回去,打断了腿锁在炕上……”
老太太抽了口烟,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嘴角笑容清淡:“买她的男人,有次出去干活摔到腰,成了个瘫子,家里没人挣钱,就叫她挣。那地方女孩生下来要么丢了,要么溺死,村里大部分人都是光棍,好些四五十的都没娶媳妇,也没尝过女人味儿……一回5块钱。她养了全家。”
韩越的拳头瞬间攥紧。
他看向糜星月。
糜星月的头更低了,整个人缩成一团。
老太太笑笑:“那十年前的事儿,十年前,我记着我们那边儿,一斤猪肉好像是六七块吧。一碗沙县的馄饨好像是3块,我饭量大,一份吃不饱,每回都叫老板给我下5块钱的。”
“不过城里跟乡下没法比。”
老太太又看向糜星月,“哎草丫,那时候在你们村儿,5块钱能干什么?”
糜星月不吭声。
老太太也没让她回答,自顾自地说:“我记得我找过去的时候,在他们镇上吃过一碗牛肉面,一块五毛钱一碗,是真有牛肉,牦牛肉,一大碗面带肉,我饭量大也能吃饱。5块钱能吃三碗牛肉面,还能再加个鸡蛋咧。”
老太太说:“农村钱难挣,别看那一块五一碗的牛肉面,也多的是人舍不得吃。一回5块钱,一天几回,在他们那地方可算是高收入了,养活一家妥妥的。”
韩越坐立难安。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糜星月,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糜星月身上,他似乎看不到人气儿。
十年前,糜星月还不到十岁,也是个小孩子。
按理说母亲的事情怪不得她,可不知道为何,韩越总觉得难受。
眼前这位老太太,已经七十多了,虽然住的地方简陋不堪,但言谈举止都说明她曾经的教养不错,气度是从言行中一点点流露出来的。
哪怕是十几年前,这老太太肯定也不是农村乡野老太太,她应该是城市人,也不知道是做的什么工作,但家境肯定还不错。
这样的城市家庭养出来的女儿,肯定是千疼万宠,可女儿却被拐卖到偏远山村,还落得个那样凄惨而终的下场。
稍稍想想,就让人心疼得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