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用石子打了十来只鸟,撮了细草绳栓着,用一根木棍扛在肩上,晃荡晃荡的往大厨房去。
值守还是那个油腻脸值守,不过她看到青岚背后吊的一串鸟儿后,换了脸色。
青岚说:“我找高管事。”
值守笑说:“唉唉唉,我这就给您叫去。”
小跑着进了侧院,值守先扒在高管事的窗前看了看,见她还在里面睡着,就小声叩了叩窗子说:“管事,有人找您老人家。”
天气炎热,高管事身体又壮,每到中午就难挨的紧,淌了几身汗,热的翻来覆去睡不着。睡不好就脾气爆,一听这时候有人找她,燥火立马就上来了。
“个瘪肚死鱼眼泡子囊尿种,要是没啥正经事,老娘活撕了你的皮。”
值守吓的一哆嗦,只能小声说:“她背着一溜罗鸟,是刚打的,指名要找您老人家,午时她已经来过一趟被我打发了,这会了又来了。”
能打来罗鸟的人,她也不敢得罪啊。
高管事抹了一把汗津津的脸,圾拉着一双木板草鞋出了门,院里舀了两瓢晒温的水扑在脸上,随便用一块旧帕子擦了擦就出了院子,值守亦步亦趋的跟着一起出了院子。
“人在哪儿?”
“就在大门处等着呢。”
两人一出门,就看见一个人,又黑又瘦,还是乱糟糟的短发,但身上有股子野劲儿,刚一打眼,高管事就认出她了,就是从奴隶坑里爬出来的那个进了缭歌姑娘院子的女侍。
听说她能独自和野狼相博,这话有人信有人不信,以前高管事也是半信半疑,今日一见就全信了。
罗鸟可不好捉,那玩意儿飞起来闪电一样,嗖一下就没影儿了,所以园子里很多人都在荒园见过罗鸟的踪迹,却没人行动就是因为这个,谁都逮不住。也因为这个,罗鸟肉被人传的神乎其神,有人说它肉质鲜嫩堪比神仙肉,也也有说吃了罗鸟肉能让人身轻如燕,说是这么说的,但罗鸟肉真正的味道和功用如何,谁都没尝过。
高管事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提溜这么多罗鸟。
这就是实力,高管事一向对有实力的人尊敬且畏惧,有了敬畏之心,态度就变的谦卑。
“姑娘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青岚将一溜鸟儿扔给她说:“想劳你帮我处理干净这些,再清炖了,给我送来八只,余下的是你的报酬。”
高管事谦恭的笑道:“这怎么敢,姑娘给我两只就好,多了不能要。姑娘还有什么要求?”
青岚说:“我给你你就接着,日后还要用你帮忙呢,别的要求么……这样,给我多烙两张面饼,再切一碟子蒜苗青瓜,若有香辣汁,一并送来。”
高管事点头应下,青岚也不愿和她多待,转身就走了,端的来去随性。
青岚走远了之后,值守才战战兢兢的说:“管事,我午时骂了她好一顿,她会不会记仇?”
高管事说:“蠢娘球,让你做个值守都做不好,明天滚去劈材。”
值守苦着脸应了,她不敢不应,虽然劈柴火的活儿不轻,好歹能继续留在园子里,要是被扔出去,她这样已经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只能被卖去做苦力。
高管事才不理会值守在想什么,她扯着鸟儿进了院,高嗓子往里边喊:“都别他娘的闲驴了,来活儿了。”
一刹时,冷清清的大厨房就热闹开了……
天还热着,青岚不想回去,她又溜溜达达去了荒园,荒园里除了有许多鸟之外,她还看见了一些兔粪。她对兔子没兴趣,她感兴趣的是兔子洞。娇园虽大,但四周被围墙高高围着,想要出去的话,必须得有伯爵的人听令带人出去,用完之后再送回来,园子里的人,没有自由外出的资格。
追着兔子踪迹一直寻到高高的围墙下,围墙高约七丈,宽约两米,下面的地基都夯过。娇园外并不是荒野之地,东边是伯爵府的大宅,西边是如意苑,南边是出园的通道,北边是伯爵的奴仆们住的地方,边防奴仆僭越入了娇园,北边的墙根儿下还插着荆棘毒刺,可谓是全方位防守了。
这一边的墙根儿下没有刺,看这方位,墙外应该是如意苑的东北角儿,大抵也是荒院儿,没人住,要不然这兔子可逃不出性命。
这边的墙体被蚂蚁挖虚了,所以兔子才能将洞打过来,既然兔子能过来,那人就一定能过去。
青岚知道她救不了如意苑的孩子们,即使是救了一时,也救不过一世,这些孩子在如意苑活不下去,出了外面一样活不下去,不用别人动手,他们自己恐怕就饿死了。
青岚不在此时此地讲人道,更不想散发无谓的善心,不会觉得那些孩子可怜就圣母心发作非要救他们。
人得看清事实,事实是,她救不了他们,因为她清楚的知道,离开如意苑对他们而言,不是慈悲,而是更深的残酷。
但让她就那么看着什么都不做,又和她的道法相悖,她知道她进这个幻境是为什么,是炼心。这世间有个人们都深恶痛绝却不得不接受的规律,这个规律就是同化。当一个人的意志与想法与整个社会环境格格不入且四处碰壁时,他会自我怀疑甚至自我否定,然后痛苦且无奈的一点点改变自我,磨平棱角,放弃意志,慢慢将自己融进大环境中,被环境同化。当然,这种同化还有个非常美好的词语叫做融入,也有另一个贴心解释叫做适宜环境。一滴水要怎样才能不干涸,那就让它融入大海中,和海水同化,就永远不会干涸。
人有趋顺性,这个趋顺值的高低取决于一个人的意志力的强弱,意志力弱的人会很快向环境妥协,因为只有被整个环境同化,他的生产生活才会比以前顺利顺遂。而意志力坚定的人往往固执,他们的一生很可能充满了坎坷磨难,有时甚至不得善终。但这并不是他们最根本的悲剧,他们的悲剧不是不愿同化,而是他们无力改变整个社会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