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国丧。
一切祭祀仪式结束之后,先皇终于得以安葬,而新皇的登基大典也如期进行。
登基大典当日,一切都已布置妥当,所有的宗亲贵族,外臣权贵,都亲临现场,准备敬仰膜拜这位年轻有为的新皇。
然而,这位万众瞩目的肃王殿下,却只是穿着一身常服,缓步走到了阶上。
秋辰慢慢地坐在了王座上,他将手肘撑在座椅的扶手上,好整以暇地望着阶下众人的千姿百态。
群臣见他披散着头发,只是随意地穿着一件素色的袍子,都感到十分诧异。
秋辰将他们晾了一会儿,看见姚雪也站在阶下,正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望着自己,便很是轻佻地朝对方眨了眨眼。
过了半晌,众目睽睽之下,秋辰终于掷地有声道:“今日诸位齐聚一堂,来参加这登基大典,在下感激不尽。只是,今日这场典礼的主角,并非在下。”
他说到这儿,迎上众人十分疑惑的目光,沉声道:“承蒙先帝厚爱,将我选做这王座的继承人,我的心中不胜惶恐。只是可惜,无上的荣华,至高的权力,并非我心中所求。今日在这样隆重的场合,我想要郑重地告知各位,经过深思熟虑,我已决意将帝位让给我的长姐,戚文樱。自此刻起,戚文樱便是最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者,而在座的所有人,都应当尊称她一声陛下。”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一片哗然。
果不其然,有许多老臣气得吹胡子瞪眼,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不礼节,直接冲到大殿中央,对着秋辰大呼不可。
戚文樱先前也并不知情,她此刻站在阶下,满脸都写着惊讶,一时间只是愣愣地望着秋辰,许久说不出话来。
秋辰见座下吵闹不已,面上并无波澜,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懒洋洋地从座椅的关窍中取出先帝的遗诏,吩咐侍从们呈到群臣的面前,给每个人一一过目。
秋辰撑着头,一双长腿交叠着,耐心地在座椅上等待。等到最后一个人看完,他轻轻勾了勾嘴角,望着座下沉声道:“若诸位视力还在,便能看见这诏书是先皇的亲笔,并有信玺为证。诏书上写明,我为先皇钦定的继承人,那么眼下,在皇姐还没有即位之前,我的话便是整个大雍最高的旨意。既如此,敢问在座的诸位,还有谁对我方才的决定有异议?”
秋辰的做派表面上看似十分平和,实则话里锋芒毕露,暗藏着有一股疯劲儿,颇有说一不二的意思。
大部分人闻言都默不作声了,还有几个顽固的老臣,执意上前来,对着秋辰痛心疾首地请奏,大意皆是,长公主殿下一介女流,如何能掌管整个国家,大雍的千年基业断不能葬送在此,云云。
秋辰闻言一哂,抬眼不冷不淡地将这几人打量一番,直看得对方有些胆寒了,才堪堪收回了视线。
他单手撑着头,朝他们看似和气地笑了一笑,好整以暇道:“敢问各位大人,你们可知身为人臣,都该尽到哪些职责?什么样的臣子,才算是不愧对君上,不愧对自身?”
那些臣子面色微怔,一时间都愣住了。
秋辰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嘴角,继续道:“你们身为人臣,要做的便是扶持君主,纠正君主错误的决断,协助其更好地治理国家,而不是在这里三番两次地质疑主上的身份。长公主贵为皇后嫡女,心怀天下,机敏过人,足以配得上这帝位。而我以为,大雍的帝王,不仅要有尊贵的身份,更要有他人无所企及的能力。我说得可有错?”
那几个人一时无言,只是杵在原地。
秋辰顿了一顿,最后抬高道:“言尽于此,不必再议。若谁再有异议,我也不再勉强。有异议者大可辞去官职,我定会赐他黄金百两,让其衣锦还乡。”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无言。过了片刻,还真有几个人上前来请辞。秋辰拍一拍手,一旁的仆从立刻走上前来,手里托举着黄金银两,带着那几个人退下了。
大殿上终于一片寂静。秋辰满意地望着阶下,沉声道:“那么,现在剩下的人,你们既选择留下,便应尽到臣子的本分,竭尽所能辅佐新皇。反之,若你们失了分寸,做错了事,那便是给自己丢脸,给家族蒙羞,来日定会受到惩罚。”
他说到这儿,笑着站起身来,向戚文樱点了点头。对方依旧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不多时,便有一众仆从上前来,拥着她去梳妆更衣了。
秋辰慢慢地走到阶下,群臣纷纷让到一旁,战战兢兢地给他行礼。秋辰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脚步,漫不经心道:“哦,对了,有件事我方才忘了说。”他语气轻快道:“我已将自己从皇籍中除名,自此以往,我的名字将永远不会出现在皇家玉碟上。”
他说罢,竟然像是交待了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又迈开脚步,向前走了。
彼时姚雪已经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在殿门口等候了。他看见秋辰朝自己走来,便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秋辰牵住姚雪,向身后摆了摆手,扬声道:“好好迎接你们的新皇吧,不必记得我。”
殿外是一片明亮得有些刺目的光。
……
数日后。
原本应当即位的肃王殿下在登基大典上让位给长公主,还将自己永除皇籍,甘愿做一介布衣,这件事一时间名动烟阳城,甚至震动了整个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