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清攥着周笙白的衣摆,其实她毫无困意,许是周笙白的掌心很暖,在他的抚摸下,丁清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丁清睡后,周笙白没能放松警惕,洞府外的山风呼啸如鬼泣,雪还在下。
他走出洞府,站在洞口的悬崖边吹了会儿冷风,窥天山上的笙白花于洞府外挂下一截,软白的小花随风摇曳,细瘦的根牢牢扎在了岩石缝隙里。
周笙白瞥了一眼被风吹入眼帘的笙白花,这些花比他预料中长得还要快,其实若仔细去数,恐怕早就超过了需要的数目了。
只是八星阵布下,一切要等到与司千重约定的时间方可实行,不论翎云此番意欲何为,只要他没闯入窥天山境,他都不能理会。
大寒将至,前往窥天山的信断了几日。
近来丁清噩梦不断,恐怕是与前几天翎云突然到来又突然消失有关,她总能梦到过去,一日醒得比一日早。
石床再暖,她都辗转难安,醒后睁眼躺不下去了,丁清便轻手轻脚地离开洞府,沿着石阶走上山巅,吹一会儿风,意图吹散脑中凌乱的灰暗过往。
天冷得厉害,呼出的气都化成了白雾,丁清靠坐在山顶的石块旁,在她眼前摇曳的笙白花,如海上浪涛,于月色下透着薄薄的亮。
平水镇的大神石像周围还在燃烧,石像上的火是特殊的符火,无法用水扑灭,飘起的滚滚浓烟,也遮蔽了寻常百姓家的炊烟袅袅。
今夜的风有些大,寒意凛冽地穿过野林,带来了浅淡的笙白花香,除此之外,风里似乎还夹杂着其他味道。
丁清的背后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像是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叫她浑身发寒发凉。
丁清连忙起身朝窥天山的边缘跑去,天上无云,月色很亮,如一层白纱覆盖在野林之上。大雪遮蔽了视线,寒冬也隐藏了阴气,可逐渐靠近的鬼魂气息越来越浓,其中有丁清非常熟悉的味道。
是尸体被焚烧的味道。
暗淡的火光从野林的缝隙里透了出来,若不细看,根本叫人无法发现,平日此时丁清还在与周笙白同眠,她庆幸自己今日醒得早。
丁清被迫跟随永夜之主时,有过许多师兄师姐,玉霄姬便是其中之一,但还有其他的恶鬼,不比玉霄姬弱。
用人肉炼丹的老道最后把自己关进了炼丹炉里,吞噬了那些人肉练成的丹药,成了可以丹炉放火烧人的恶鬼。
腹中怀有双生子时食人胎来补自身元气,最终难产而死,母体被那对尚未出生的双生子所操控,专喜欢食人肺腑的恶鬼。
还有以人皮为画,可换千万张面皮容貌的恶鬼。
这些丁清都曾碰过面,他们之前被永夜之主分至五堂,只在自己的地盘称王,也曾嘲笑丁清是个不伤人的鬼,与玉霄姬一起欺负过她。
他们不曾上过南堂的战场,因为他们是鬼,只要上了战场,必然会有损伤。
可他们又如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丁清的眼前闪过一阵红光,她细看平水镇,才发现被石像掩盖的星星点点光芒和细烟并非炊火与炊烟,而是尚未穿透屋顶的大火,其中燃烧的尸焦味,已经被风带入了窥天山。
她猛然看向平水镇还在燃火的大神石像,那石像上的火光将幽暗的天照亮了一小片,滚滚的烟尘像是一道通天的光柱,由此指引,旁人轻易便能锁定方向。
几日前翎云突然出现烧毁石像,又突然消失刹那有了答案,他在等今天。
恶鬼环山,群起攻之。
南堂的示弱,让中堂有了可趁之机,中堂带领西堂、北堂的人不断往南堂深入,捉鬼人士前往战场,正露出无人防守的命门。后方百姓少有人看守,那几个学术不精的周家弟子,恐怕早就与镇中百姓一般,被焚烧殆尽了。
她要叫醒周笙白!
丁清方一转身便撞入了坚硬温暖的怀抱中,她抬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男人,道:“老大,永夜之主是有备而来的,林中恶鬼皆是难缠之辈,他们身后还跟着许多手下,平水镇的人已经遇害……”
“我知道了。”周笙白声音低哑,尸焦味这么重,不用猜也知平水镇中惨状。
烧石像,是为了引恶鬼,不杀人,是为了让周笙白和丁清放下戒备,这几日断了信件往来,恐怕也与他有关,众多恶鬼前来的路上,不知多少寻常百姓遭殃。
司千重的八星阵遍布天下,应当早收到了消息,只是飞来的信鸽被阻隔在外,翎云用恶鬼三千,围困窥天山,将此地划为牢笼。
他放弃了南堂,但他还没放弃自己。
只剩三天了。
只剩三天便是大寒,周笙白与司千重约定好的日子,到了那一日,翟家众人分布五堂,开启八星阵,便能护住天下九成百姓,平水镇也在其中。
看见林中恶鬼们,丁清心乱如麻,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先前被她忽略的疑问。
从南堂来中堂要耗时许久,除了周椿、司千重与上官堂主之外,无人知晓周笙白住在窥天山,永夜之主又是如何发现的?
寒风刮过后背,像是一把冰凉的剑穿过肩胛刺入丁清的心口,她想起几日前的噩梦,梦里的大神石像化为翎云的脸,对她道:你永远也别想避开我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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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她,是她引来了翎云,成了翎云安插在周笙白身边的眼。不论周笙白藏身何处,只要他带着丁清,翎云便能立刻知道他所在的位置,因为她的身上,流着对方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