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正了青纱冠,未作片刻停留,范进从温暖如春的暖宫奔向了他热爱的人间。
一位被撵出暖宫的罪臣,能再度出现,在滄岳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是眼前这位帝姬的浩浩恩典,还是另一次别有用心的惩戒,书生范进说不清。
忐忑地立于殿中,面上还要装出大丈夫般的从容不迫,甚至还硬生生挤出一抹微笑,以彰显获得宣召,内心的喜悦。
当那朱红漆杠上的绿衣鹦鹉欢蹦乱跳地叫着“四姑娘,大安!”时,帝姬诸葛祈若已神情倨傲地自蟠龙红柱、翠幕绣台的阳晖中步来。
常年多病的景况,她未像同龄的少女那般蹿起个头来,厚厚袍服包裹下显得娇小纤丽,那双眼睛猛一看,水汪汪的,童真无邪,只是这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位主子邪气地很,甚至有些歹毒。这与宁馨殿中的那位主儿有些类似,却尤胜一筹。
思绪飘忽间,一线碧蓝的眼瞳近了!
又近了!
最终停在下首离他两寸的地方,双眸直勾勾地打量着他的衣衫,让人骨髓钻风。
“四姑娘,大安!”沉寂中,那鹦鹉叽叽喳喳的雀跃。
“四……四姑娘……,大安!”
大概是太紧张,他竟忘了一个臣子应有的礼数,人学鹦鹉的顺口说了去。
下方深瞳徐徐上移,定在了他那张旧伤未消的脸上。
惶恐!
书生一拧眉,懊悔非常地闭了闭眼,眼见那帝姬溢出些阴鹜地笑影,毛骨悚然间,他连忙躬身告罪。
“看在你家公主的面上,自己掌了吧!”
她吐出玉磬般悦耳的声音,缓缓地伸出一根纤细的指头,爱怜地逗弄着那只巧舌如簧的鹦鹉。
他家公主哪有面子,自入了宫,那面子如他落第一般,失了个惨!
尊卑礼法前,书生颤颤伸出五指,压了压火气,啪地掴了自己一掌。
手掌扬了扬,顿在空中,面露乞求之色,瞧着那帝姬,只是她自始至终皆旁若无人地与那只鹦鹉亲昵的交谈,书生牙关暗咬,只好又啪啪打了下去。
可以预见的是,这张在宫娥堆儿里还算吃香的脸是要毁了!
“停!”许久,滄岳朝的四公主终于开了尊口。
脸部僵痛,勉为其难地扯出些笑,不觉痛的抽吸了下。
“本殿不喜绛色,以后来这里,要记得,是规矩!”少女皱了皱眉道。
“以后?”
如五雷轰顶,书生扫着自己的衣衫,嘴张了张,却因长了记性,当即一咬唇,将呼出欲出的悲鸣又咽了回去,只圆睁双眸惶然地瞧着这位帝姬。
“本殿听到了,掌嘴!”
那位帝姬凝睇着他,双眸慧黠地朝他一眨,幽幽道。
是的!
滄岳朝的四公主虽常年足不出户,眼光却比失魂落魄的三公主锐利。
当下领教后,范进认命地又抽了自己一巴掌,伏地叩首,不敢做声。
那帝姬见状极为满意,围在他周围转了三转,挑眉道:“寿百年大获全胜,今天且放你一马,鸣金收兵!”
其后,他坐在书房内,陪着笑脸为她誊写着那“寿百年”杀敌的“丰功伟绩”。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诸葛祈若自是不好伺候,他大伤小伤的在所难免!
熬过了冬天,打春的日子里,边关传来了滄岳朝首战告捷的消息。
成王爷奉旨督办粮草,这姜尚郡主住进了宫里。
除了门庭冷落,王爷的女儿也愁嫁外,范进未觉出这旧岁及笄的郡主有何可喜的变化。
她还是那般爱热闹,因瞧了四公主的戏本子,也临门插进一脚,自封了骠骑大将军,还求了莲歌那丫头赐名,那名儿比“罗刹女”好不到哪里去,叫做什么“铁心兰!”
诸葛祈若高兴,那阵前杀敌的大戏又被续写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