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消暑的时令,宫中闲适。
圣上口谕才下,宫中已有不少人聚在池边,手持钓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膳房各处津津乐道,宫人皆心痒难耐,其中也包括了膳房的一烧火丫头。
“我为何不能去?”流月被那薪火烤的满脸通红,瞪着一双美目,问她的上方冼宫人。
“圣上口谕中说的是闲杂人等,今日宫中设宴,膳房忙还忙不过来,哪有空子让你去那方得意?姑奶奶,莫忘了,你如今是戴罪之身,昨日那灶房熄火的娄子,我都替你掩了!快,莫说那些个废话,那火还不够旺,风箱再用力推上几下!”宫人冼芙发觉自从这流月主子来了,自己整日里嘴皮子都快磨薄了。
“还……还……不够旺那?”
流月捶了捶肩,耷拉了脑袋,想到那戴罪之身四字,眼藏幽怨,呼呼地推拉着那风箱,想是她太用力了,那风箱一阵激扬响动,拉杆咔嚓一声断作了两截。
“哎呦,你个臭丫头——,宫中火夫用了十余载,也没把它拉坏,你流月一来,不出三日,这风箱便断送你手!”
司膳冼芙气地抄了扫把出来,那流月咬唇之际,葱指一指,院中拍手跑道:
“恐是时日长,这劳什子该换了!我乃轩辕莲歌殿下闺中密友,陈宫人可交待过,让你好生待我,你若打了我,小心你这司膳之职不保!”
“今日就算冼芙这司膳之职不保,我也得教训你这臭丫头不可!”冼宫人提裙挥着扫把而来。
“冼宫人,这什么叫做八仙过海闹罗汉?”膳房的宫人冷眼瞧着膳房外的热闹,急急问道。
“先不管什么八仙罗汉的?我只知这膳房有个小耗子,今日我非得收拾她不成!”冼宫人追的大汗淋漓,流月大美人却跑了个欢快!
“宫中传话,此次宫宴怠慢不得,圣上传了口谕!”宫人一旁哀叹!
“什么?”司膳冼芙闻言,本想着找了上好的刀功师傅来,八仙罗汉的做了便是,如今恐是不行了,连忙收了手,一时头痛了得!
“此中菜品,这膳谱上未有辑录,您看该如何是好?”宫人们齐齐看向冼芙。
“哈,酒婶子,终是也有你不知道的?看来司膳冼芙不过如此!”流月大美人旁侧笑道。
“臭丫头——,你讨打不成?”冼芙怒的又抡起了扫把。
“分明就是不知道,还要在此装腔拿势?你不知,我流月便告诉你,这八仙过海闹罗汉,简单的很,那八仙是指鱼翅、海参、鲍鱼、鱼骨、鱼肚、虾、芦笋、兰熏,那罗汉是以鸡脯之肉泥,做成罗汉钱状,填入八隔中圆的玉盘之中!”流月扳指神侃道。
“那……,那什么叫乌云托月?”冼芙听她说地有模有样,又近处考她一考。
“哎,不过是那紫菜鸽蛋汤罢了!”
……
“你……你这丫头……,想让你做些不出苦力的活计,可你连那菜谱也背不出三道来,今日倒奇了,如何会知道的这般详尽?”司膳冼芙听此又气了起来。
“此为私家之秘,我为何要告诉于你?”
“臭丫头,这既是宁馨殿传的话,我自会到宁馨殿相问,你那私家之秘,无非在你那臀上,莫要在我面前打哈哈!”
冼芙冷笑一声,当即吩咐宫人四处准备。
流月最忌讳人提及疮疤,听小玉说,那乐署献舞的人选早定下了,想必这膳房的地界就要变成自己的红颜荒冢了!
想着,流月眉目一黯,默默蹲在了那薪火旁,心中好个难过了得。
“且睁大了眼睛瞧瞧,这里哪还有你下脚儿的地方?那风箱也被你拖拉坏了,算我怕了你,此际你是钓鱼也好,习舞也罢,总之今日膳房有要事,莫要给我眼前添乱!”司膳冼芙系上了围裙,冷声遣那流月下去。
“你真放我出去?”
“你这丫头若真能出了这膳房,自此攀上高梁,不再回我膳房,我冼芙必将酬神叩谢天恩!”
冼芙白她一眼,却见那丫头立时笑了个美色嫣然,连个谢字也未吐,兀自照了照井水,拂去脸上的灶灰,拢了拢绿鬓,双眸不再扫视旁人,端着一张婵娟俏脸,从诸人惊艳的目光中美生生地移步走了。
武皇隆御天下二十六载的仲夏,月悬中天,清漏声长。
芷月桥头,人影穿行,水晶风灯、银光雪朗。
圣上未至,宫中娘娘们不便出面,纷纷派了近侍来瞧这宁馨殿摆的“迷魂阵”。
“沈宫人,几日不见,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美差倒让您讨去了?如今在徐娘娘身边,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一蓝衣宫人恭维地于一迎面而来的婆子施礼说话。
“我说瞧着面善,原来是郑宫人!那会子我去浣衣署的时候,您还是个宫女,如今这头发都染霜了,怎么连个训教内人的头衔也未混上?”
婆子用眼角的清光觑视着眼前宫人一身寒微装束,得意地顺手摩挲了下自己新上身的新衣。
“可不是么?我哪有姐姐这等好命?早年同姐姐一处奉事,不也常说姐姐长了一脸福相吗?”女人讨巧地说道。
“此话我倒记得,就说你这等眼力劲儿,如今啊,竟可惜了。”沈婆子叹息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