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内沈婳伊正背对着她在石桌上细笔描绘着什么。那握着笔杆如春笋一般的白净光洁的手,提笔挥洒间都那样从容优雅。她清丽的身影在这一片精致的园景中那样夺目,仿佛是仙境中入了凡尘的仙娥,总不像是人间该有的模样。
赤红霄在刀光血影中见惯了各种晦暗肮脏,何曾见过这样精巧秀丽的场景。她从刚进后花园的那一步就已经为这另一番巧妙天地所折服,直到看见沈婳伊时,她才明白能监造出这一番天地的巧人儿,才是这一番如诗如画的画面中最动人的景。那所有的雕梁画栋、落英新草,在她面前似乎都黯然失色了起来。这些景致中只有她是最鲜活明亮的,让她甚至不敢去上前惊扰,怕扰乱了这美好的画面。
但这让人沉醉的宁和氛围很快就被人打破了,领路的侍女开口道:“夫人,赤霄姑娘来了。”
赤红霄正懊恼着没有还欣赏够她从容优雅的这份姿态,就不得不被拉回现实而头大起来。正在对着园池画景的沈婳伊侧目回头,头上的珠翠轻盈作响,那滴玉珠摆动之时,在她的白净秀丽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明亮的光色,让赤红霄看了一阵心悸。
沈婳伊轻轻地放下了笔,抬手实意身旁的侍女上前整理石桌上的画卷画具,吩咐道:
“你们都走吧,雨荷留下来就行,让我跟赤霄姑娘自在说会儿话。”
“是。”
往日里那些叽叽喳喳的侍女们在她面前突然都安静谦卑了下来,她们静默地收拾完这一切,只留下了石桌上的茶水瓜果就行礼退去。除了那个领她进来的侍女在旁端茶倒水外,亭内一下子清静了许多。
赤红霄反应了一会,还是选择按照门派内的规矩,赶忙半跪行礼道:“赤霄在此,不知夫人有何事要吩咐。”
“怎么突然行这些虚礼,我只是有话要跟你谈谈,赶紧坐下吧。”
赤红霄抬起头,只见那名叫雨荷的侍女早已经倒好了两盏茶杯,这一切分明是在请她入座。
“赤霄不敢。”
“坐。”
沈婳伊的声音虽然温柔,但语气中已然有了不容分说的气势。赤红霄从没遇见过这样的阵仗,只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面对面看着沈婳伊。她感到一阵不自在,她所有的理智都在警告她这是对于主人的大不敬。
赤红霄顿时觉得如坐针毡,只希望沈婳伊快些把话交代完,让她早些离开这个境地。
“我问过掌门了,也知道你们的关系。”
赤红霄没想到沈婳伊第一句话便语出惊人,直戳了当,让她震惊之余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掌门之前做了什么我是管不着的,那天晚上你突然闯入,想必是看见了我着急吃什么了。这件事,本来我还想瞒着掌门,最好能多拖些时日的。但看来这世上的所有事,都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本就是他的心腹,我想你们之间必是无事可瞒的。这件事既然你看见了,也自然是要说了。”
“夫人……”
“那天晚上,我不是在吃什么梅香丸。那药丸是我母亲在我这次出嫁前给我调配的。你既然是他的心腹,自然也知道我的身份,我原是上一任掌门的……”
“夫人。”赤红霄下意识地伸手示意她停下,并拿眼神望向在身旁的雨荷。沈婳伊原本的身份本就是门派内不可说的秘密,赵万熠为了不让旁人多生口舌,早就把原先侍候夫人的侍女换了个干净。
正在用手绢拭泪的沈婳伊明白了她的意思,忙挤出一丝笑容解释道:“无妨,雨荷是自我还在闺中的时候就跟着我的贴身丫鬟,她什么都知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担心。”
赤红霄收回了手,听沈婳伊继续柔声说:“我三个月前回娘家探亲,当时走的时候,并没有想到青刀门会遭此巨变,也万万没有想到,我刚回娘家的时候,诊出了当时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沈婳伊说着就难以自制地抽泣起来,那娇小单薄的香肩随着她的抽泣颤抖起伏,把人的心都抓成了一团,和着她的哭声开始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