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凌冽并没有当真让乌宇恬风背书。
他从毒医帐中出来后就被索纳西请走,螳螂山一战后,小勇士受到黑苗弓|弩车启发,自制了一种轻便的连弩,想请他一观。原本在军中有些受人排挤的索纳西,如今身边也围着不少年轻勇士,见凌冽过来,纷纷恭敬行礼。
“做得不好,”索纳西脸色微红,将那枚只有小臂长的弩|弓递给凌冽,“老师您别笑话我。”
镇北军中亦用连弩,但远没有索纳西这只轻便小巧。
凌冽对着远处扎好的稻草人试了试,威力尚可,他看了看小勇士削出来的箭杆,想了想,挑了几种更轻便的材质,拍了拍索纳西的肩膀,让他再改进试试。
索纳西由此兴奋得小脸通红,表示将来一定会做得更好,给“老师”争气。
如此一番折腾,待凌冽再回大帐时,已是人静夜深。
帐前两个负责守卫的小勇士抱着长矛睡得东倒西歪,而帐内却还隐约能看见摇曳的灯火,凌冽挑挑眉,悄声挑帘,却正好撞见趴在案几上,金发映照着满室暖橘色光芒的乌宇恬风。
小蛮王被他惊动,揉了揉眼睛迷糊地抬起头,他脸颊上有个红红的压痕,身上半披的外衫滑落。
“唔……”翡翠色的绿眼睛陡然一亮,“哥哥你回来啦?”
凌冽转动轮椅过去,见案几上的一本《幼林琼学》被压得卷边,齐头一句“张敞为妻画眉,媚态可哂*”的墨迹上,洇着一片不明水渍。他好笑地看小蛮王一眼,先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外衫,才道:
“真在背书啊?”
乌宇恬风愣愣,顺凌冽戏谑的目光看见了那块墨斑。他呛咳一声,立刻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将书页合上。
凌冽笑着摇摇头,先将外衫挂到木施上,然后取了巾帕洗漱。
乌宇恬风看着他的背影,抹了一把脸,跟过去给凌冽续上热水。他一直想等凌冽回来,在元宵离开后,他一边随便翻着书,一边把玩着那只白瓷描金的瓶子,大约是太累,最终还是撑不住睡着了。
这只白瓷胆瓶,让乌宇恬风想起初逢时,金沙江上凌冽给他的金创药。
金创药亦用白瓷胆瓶,上盖金印,但所用瓷胎远没这只精致,此瓶口虽封蜡,凑近却能闻见沁人心脾的清香。且此瓶高不过寸许,他摸索着瓶身上三个精致的描金小字,心里又转起曾经的念头——
金创药瓶太大,毒医也不帮他。
但这瓶“油戏秘”却足够小巧,或许他明天能找心灵手巧的阿妹们讨一枚项链?
这么想着,乌宇恬风将描金的白瓷小胆瓶收进了自己腰侧的小布兜里,然后才凑过去,与凌冽相拥而卧。
熄灯后,凌冽将图鲁耶的事告诉了乌宇恬风。
他背对小蛮王侧卧在罗汉床里侧,墨色长发散落满床,中衣的系带将他劲瘦的腰肢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乌宇恬风站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唾沫,才掀被子翻身上去。
“毒医从图鲁耶的身上发现了五种蛊毒,其中两种都是傀儡虫,”凌冽叹了一口气,“毒医说《驭尸术》中用蛊的方法,和他所学完全不同——这两种傀儡虫明明相生相克,乾达却有办法让它们在图鲁耶的身上共生。”
不仅如此,剩下三种蛊毒虽各有各的功效,但毒性都甚凶悍。按常理也不该放到一起使用,莫说生者,就算是死尸,腐蚀性极强的毒素会顺着血脉破坏皮肉肌理,毒医至今也没有想通各种缘由。
凌冽说完,沉默半晌,才道:“驭尸之疯狂,恐已不是常人能想见的,还需早做决断。”
乌宇恬风虚虚圈着他的窄腰,眉头亦是紧拧,“……老师前日已给蒲干国王阿奴律去信,请他协助我们缉拿黑苗巫首。”
“那乾达呢?”
乌宇恬风摇摇头,道:“遂耶部首领这几日顺螳螂山支流往南,都快到高黎山了,也没找到他的尸首。高黎山下的那曲河水流端急,想必……希望渺茫。”
那曲河在中原亦闻名,只因其两岸山峦高逾百丈,危崖奇耸、水急滩高。听闻,人只是蹲下去在岸侧净个手,一个浪打过来,就会卷得人尸骨无存。
凌冽皱了皱眉,“那——你是如何打算的?”
乌宇恬风想了想,他无意与蒲干国为敌,但对方若在黑苗巫首事上拒不合作,为南境将来计,他也只能考虑宣战,“不过,如果哥哥中原事急,夫唱妇随,我就陪哥哥回去。”
明明在说正事,不知为何,这混不吝的小蛮子又忽然提到这破词。
凌冽抿抿嘴,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啊,就乱用。”
乌宇恬风无辜地眨眨眼睛:“不是夫妻齐心,丈夫做什么、妻子就跟着做什么的意思么?”
“……”凌冽忍了忍,反问他,“那‘夫为妻纲’呢?”
这个对小蛮王来说就太难,“纲”这种法纪在整个南境几乎没有,他摇摇头,抿抿嘴小声问:“那是什么?”
凌冽清了清嗓子,给乌宇恬风解释了什么叫“三纲五常”,并且告诉他,“夫唱妇随”的意思是:妻子对丈夫唯命是从,以夫君为自己的天、以夫君为自己的理,不可违背、不可置疑,常含贬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