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丝黛拉本来就不着急回到王宫,小蛇出现以后,她就更不着急了。
阿摩司站在洛伊尔的影子里,冷眼旁观她和她的小蛇腻在一起。
她越来越像一个政客,一个君王。
很明显,她始终惦记着光明帝国,却绝口不提回去的事情。
有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会控制的人。
比如,最近她爱上了吃草莓,几乎是贪婪地吃着,手指头上流满了粉红色的汁液,每次和他们说话,唇角都沾着几粒草莓籽。
然而,她在食欲上如此放纵,却丝毫没有表露出对回去的渴望,说明她已经学会对收放自如。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因为被剥夺自由而试图自杀?
可如果不是自杀,她为什么会在浴池里昏死过去?
换作其他人,阿摩司也许会觉得这是一场意外,但是,艾丝黛拉——怎么可能?
她刚学会走路,就敢在兄长的马鞍里放钉子;她的兄长还在逗弄小猫小狗时,她就敢把一条有毒的毛毛虫放在手上仔细观摩;不到十四岁,就敢一个人审问来自罗曼国的细作。
阿摩司从未怀疑过她的头脑不适合为王,漠视她被拉下王位,是因为觉得她没有信仰,不适合统领一个有信仰的国家。
但现在,哪怕她要统领他,他也毫无怨言,甘愿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她如此冷酷而又野心勃勃,怎么可能不小心在浴池里昏睡过去,差点把自己溺死?
神被她的演说弄得理智尽失,阿摩司却至始至终都保持冷静,甚至感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快意。
有没有一种可能……
她差点溺死,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毕竟,她不可能不知道,即使她真的溺死,他们也能让她起死回生。
死亡是最不可能逃离他们的办法。
有没有一种可能,正是因为她知道他们能让她起死回生,所以才会在浴池里睡过去,甚至不小心昏死过去?
但这样,又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
阿摩司知道她的疑心有多重,就连跟母亲睡觉,都穿着特制的锁子甲;她的母亲因铅粉、束腰和美白丸早逝后,就再也没碰过那些东西,哪怕这样会被周围人报以异样的目光;在明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个废物的情况下,为了防止对方起疑,仍然用刀子捅伤了自己的大腿。
假如真的是意外,那只有一种可能,才会发生这种事。
……她真的爱上他们了。
想到这个猜测极有可能是真的,阿摩司的头脑一片空白,如同被锈蚀般失去了思考能力。
其实,想要验证这个猜测很简单。
神能鉴察任何人的思想。
所有人的意志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知道她是否真的爱他。
然而,不管是神还是洛伊尔,都不想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
相较于赤-裸而残酷的真相,他们更想待在这个香-艳却虚伪的谎言中。
阿摩司闭上双眼。
作为一个教士,他之前一直以信仰为先,但自从知道自己就是神以后,他对信仰的态度就变了。
毕竟,他从来没有命令过人们修神殿、筑神像、造神龛,也从来没有命令过教士必须忍受艰苦、严苛的生活,更没有命令过神殿将稍微违反教条的人流放或处死。
现在看来,神殿更像是一种迷信。
他们视神的话语为驳不倒的真理,却并不在乎神是否真的说过这句话;他们允许女子用身体购买赎罪券,却将女子未婚先孕视作足以下地狱的罪;他们漠视生命,利用民众的恐惧大肆敛财,举行各种奢侈浮华的仪式。
他几乎一生都在维护这座荒谬的神殿,压抑男性的本能,严格遵守教条法规和礼教观念。
哪怕爱上了艾丝黛拉,他也没有立刻屈从于,而是试图找回教士的清白和圣洁。
但他的清白、圣洁和信仰,全是神殿精心编造的谎言。
假如没有这些谎言,他能活得更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