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沈明珠趟过杂草,朝屋里喊。
听见他的声音,小柳氏连忙从里面出来。
他跟柳氏年龄相仿,甚至小柳氏一岁,两人容貌有几分相似,可惜的是,柳氏皮肤光鲜,气色极好,小柳氏则肤色暗黄,头发秋草一般干枯,猛地看上去,活活比柳氏老了二十岁不止。
每次看到小柳氏,沈明珠都会深刻认识到嫡庶二字的区别有多大。
一个是鲜亮夺目的沈家主君,一个是苟活于世的苍老男人。
小柳氏看到沈明珠后,眼睛瞬间亮起来,满脸的欣喜高兴。
他上下打量沈明珠,见他吃得好穿得好,妥妥一个大家公子,这才放下心来,嗔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喊我爹,喊我奶爹爹。”
他屋里脏乱,不想让沈明珠进去,便搬了个长条板凳,扯着袖筒擦了又擦,最后让他坐在院中唯一有太阳的地方,便是晾衣架前面。
沈明珠回回看见这条泛黄发黑的长凳,心里都甚是嫌弃,但他还是坐了下来,同时想着这身衣服回去就脱掉扔了。
他觉得脏。
“前院那个才是你爹,你得记住了,我用我现在的代价换你成了他儿子,你可不能不珍惜,要不然怎么对得起我为你付出这么多。”
提到旧事,小柳氏就啐一口,满心怨气,同时骂一骂柳氏那个贱人,“也是他投胎好,但凡我是从他爹肚皮里出来的,我便是嫡子,哪里还有他的事情。”
“现在的沈家主君是我才对,你我是光明正大的亲父子,要什么‘奶爹爹’做遮掩,我又怎么会活成现在这样。”
小柳氏跟个怨夫一样,只要沈明珠来,必然要说上那么两句。
小柳氏跟柳氏是同母异父,只因柳氏的亲爹是主君,所以柳氏生下来就是正儿八经的柳家少爷,小柳氏的生父是花楼里赎身的哥儿,所以他生来身份低人一等。
沈云芝年轻时,刚刚在科考中展露头角,考中举人得了会元,就被柳母榜下捉媳相中了。
柳家从商不缺银钱,缺的是身份地位,所以柳母要找个将来能当官的娶她儿子,这样柳家也算有了庇佑。
要嫁,自然嫁最好的那个儿子。
柳母把嫡子柳氏许给沈云芝,因沈云芝长相属实好,柳氏只看了一眼便芳心暗许非她不嫁,而跟他一起看上沈云芝的还有庶子小柳氏。
可惜小柳氏的身份上不了台面,沈云芝至少表面上对他并无想法。
小柳氏恼恨在心,竟在沈云芝跟柳氏大婚的前一天,用计先跟沈云芝“同房”了。
因第二天便是沈云芝的大喜之日,两人默契地瞒下此事没往外说。
有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后来小柳氏跟柳氏先后有孕。
柳父先知道的这事,他没敢告诉柳氏,先是威胁了一顿沈云芝,又给小柳氏找了个女人,匆匆把他嫁出去。
毕竟他怎么可能允许一个贱人的儿子争他儿子的东西,不弄死小柳氏已经是他最后的仁慈了。
出嫁前,柳父让小柳氏把刚一个月的胎儿落了。
小柳氏哪里肯,阳奉阴违偷偷把药倒掉,将小孩以早产的名义生下来。他嫁的那女人也傻,竟是不知道自己接了别人的盘。
事情过了两年,柳家败落,柳母柳父先后因病去世,紧接着小柳氏的女人也死了,他带着一岁的儿子“元宝”回到娘家。
娘家无人依靠,他便住在柳氏这个哥哥的家里,跟他哭诉自己出嫁后的不易,柳氏没办法,看在孩子的份上,才让他留下来。
而沈云芝因成亲后无心读书,导致春闱落榜,后年春天才能再考。
沈云芝到底是个读书的料子,第三年春闱榜上有名,即将要考殿试。
柳氏怕沈云芝在外头有别的男人,又想起她本就是自己母亲榜下捉来的,免不得多想如果别人也这么做怎么办?
所以他起了去京城的心思,可那时他儿子“明珠”还不到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