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个人走出咖啡廊大概十分钟左右,毫不留情的滂沱大雨终于小了些,雨丝变得缠绵而多情起来,雨衣上的水流滴滴答答地流下去,鞋子已经湿透了,不过还算能够忍受。
在雨里行走,必不可免会放慢速度,他们大概花了半个小时回到之前的石廊柱下。
路上空气里又再爆裂开那些奇特的噪响,两人仍然为这动静而为之紧张了一瞬间,甚至不自觉地停住脚步,面面相觑。
“它又响起来了?”木慈指着空气,有些迷惑不解,“为什么?”
木慈当然不会觉得是左弦对自己生出恶意来,也许是感情的缘故,他对左弦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感。
于是当他用着天真的表情询问左弦的时候,左弦荒谬地感觉到一点好笑。
为什么不怀疑我呢?你不是之前就怀疑是我伤害了莉莉丝吗?
从某种角度来讲,木慈是有一些钝感的。
大概是因为长期的体育生涯,他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容易忍受疼痛,左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一点的,就好像顺其自然地从想要亲近的伙伴变成亲密的恋人一样,他对木慈的认知也在顺其自然地增加。
不过他的迟钝,并不仅仅展现在忍耐疼痛上。
当然,木慈在很多细微的地方也是敏感的,他能察觉人的情绪,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在袭击到来时做出反应,这些方面,他远胜过绝大多数人。
也许正是因为注意力分给大部分人,木慈很少在自己身上花心思,又或者说,他不是很在意大部分事,他对事情甚至感情的分辨往往是含糊暧昧的,喜欢就更进一步,不喜欢就摇头拒绝,简单明了,要是再复杂一点,他就很难处理了。
左弦与木慈正相反,喜欢将所有变化剖分拆卸,直到每条脉络都清晰地在自己眼中展开,牢牢地将事物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他从不怀疑木慈真诚地爱着自己,也正因如此,才不想失去。
时钟已经敲响,随着被发现的规律,命运挣脱出麻木停滞的循环,正毫不犹豫地往可预想到的分离前往,可是木慈还没有从这死水般重复的状态里彻底苏醒过来,他未曾意识到这也许是两人最后相处的机会。
左弦故意戏弄他,将一切说得暧昧不清,让木慈深陷困惑,自己却也为他团团乱转。
“说明在潮的世界里,可能会发生一桩恶行。”左弦最终还是轻描淡写地为他解释,“简单来讲,这两个世界最大的共同点是恶意,产生恶意的人会被另一个时空定位,以此互相狩猎攻击,这个动静实际上不是威胁,而是暴露。”
木慈呆了一下,他一时间困惑起来:“你的意思是……莉莉丝当时受伤……实际上并不是你做的,而是……而是她心里产生恶意,被潮时空的新人定位到了?”
“按照我的猜测,正是如此。”雨越来越小,看上去似乎就快要停下了,左弦抬起头观察着气候,漫不经心道,“你还记得之前我用飞镖刺中的那些液体吗?”
“记得,不像人类的血,也没有毒性。”木慈想了想说道,“我们本来猜测是怪物。”
左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飞镖当时根本什么都没穿透,直接掉下去了,可怪物还是受伤了。海边那具尸体的手上,同样有个飞镖的伤口,我想是我的恶意触碰到他,给他留下了同等模样的伤。”
“按照分析来看,那些滴落下来的像血一样的东西,是他丧失的勇气跟攻击欲。”
然后,恐惧就趁机要了他的命。
“我简直像是在听天方夜谭。”木慈忍不住摇起头来,“这种东西要是让我自己来想,我恐怕这辈子都想不通里面的关键,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左弦倒是对此不以为意:“规则,火车带我们前往的不同站点,本身都各有各的规则,有些跟我们的相近,有些则跟我们的截然不同。好比出现鬼之后,你仍然大喊这不科学,是毫无意义的事,倒不如去接受跟理解新的规则,就像旅游要接受当地的风土人情一样。”
“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这也不是我说想通就能想通的啊。”木慈下意识想去摸自己的头,结果摸了一手的雨水,雨帽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他下意识收回来,觉得被水珠爬过的手肘一阵阵发凉,脸皱了皱,“这样说的话,莉莉丝不是害怕我们伤害她,而是畏罪潜逃喽?”
这个说法让左弦忍不住微微一笑:“畏罪潜逃,嗯,差不多算是这样吧。”
其实这些东西一点都不难猜,只要将东西都连在一起就好了,只不过多数人习惯用固定已久的想法去推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更何况木慈全程都没有参与其中,他就更难以从另外两人身上搜集线索判断,这样的情况,虽说也许能误打误撞活下来,但实际上却也未必了解发生了什么。
这种体验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确实很难一下子理解过来。
其实当天木慈说左弦对莉莉丝有恶意,这并不是错误的,可准确来讲,并非是具有攻击性的恶意,他没有想过杀害莉莉丝。
受伤之后,左弦隐约意识到被攻击的关键点,直到他们慢慢推断出小岛的特点,最后一块拼图也填上了缺口。
在木慈试图以身犯险的那一刻,左弦心底酝酿多时的怒火瞬间爆发了出来,他想要杀掉那些怪物,想要保护木慈,想要……使用暴力的念头在沸腾。
紧接着,他就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