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管。”她气鼓鼓地说,“我今天就要吃梨,酸的涩的也要吃!你帮不帮我打梨?你不肯做,我叫苑嬷嬷过来骂你了。北衙禁军有十二卫,你是隶属哪卫的,敢不敢说?”
对着蛮不讲理的小少女,裴显哑然失笑。
他并不肯说自己是哪卫的,只是解下腰刀,抛在地上,挽起袍袖。
“公主往后面站一站。”
灌木丛里放着一只小竹筐。
正殿庭院里那棵百年大梨树,姜鸾搬进临风殿的头一日就瞧见了。早上她提着小竹筐过来前庭,就想要打几只梨。
但春蛰白露她们几个大宫女都不会爬树。
秋霜去找梯子。她们初来乍到,临风殿的梯子不知放在哪处耳房,找了两圈都找不到。临风殿里的掌事太监是谢皇后的人,对他们不冷不热,一问三不知。
找人打梨这等小事,若是先帝在时,不必姜鸾亲自开口,只要身边几个大宫女出去说一句,多的是人打破头得争抢去做。
京城换了新天,新帝对幺妹态度冷淡,谢娘娘和汉阳公主姑嫂不甚相合。宫里趋炎附势的人精们也各个态度大变,捧高踩低。
夏至自告奋勇往上爬了两三尺,差点从树上摔下来,苑嬷嬷心疼又气急地念叨了好久。
姜鸾挽着空竹篮子,仰头望着头顶枝繁叶茂的枝干,几十只大梨藏在高枝,不过一两丈的高度,往日只是随口一句吩咐的小事,于她突然成了遥不可及。
她叫所有人都退下,把竹篮子扔去旁边,独自蹲在树下。
却意外有个不知哪处调来的禁卫愿意替她摘梨。
那禁卫手脚有力,几下便攀上了树枝高处。摘下枝头个头最大的一只梨,对准灌木丛里的空竹篮,手里用了投壶的巧劲,隔着几尺距离,稳稳地把大梨投入竹篮里。
姜鸾惊喜万分,小跑过去抱过竹篮,又跑回来站在树下,仰着头喊,“梨子好大!篮子拿过来了,再摘几只大的,我拿裙子兜着!”
她当真展开身上的织罗花间长裙,挨个兜住树上投掷下来的大梨,嘴里数着,“一,二……五,六……”
数到十时,她喊了停。“够了。你下来吧!”
姜鸾把全部大梨放进竹篮里,又仰头对树上喊,“下来呀!”
“对了,你到底是隶属北衙禁军哪卫的?叫什么名字?我以后会封赏你的。”
树枝高处的男人坐在枝杈间,低头望下来。
他的眉目遮掩在枝叶阴影里,从树下看不清楚。
“无名小卒,名姓不足挂齿。公主的裙子沾了灰尘,回去后殿换罢。”
十二岁的小少女没多想,高高兴兴地拎着篮子往后殿处小跑过去。双螺髻上扎着的织金缎带随着奔跑的脚步轻快跳跃着。
裴显的目光跟随着阳光下跳跃的点点金光逐渐远去。
今天又是个超乎想象的美梦。
他在御花园的莲花水榭里醒来。
不。或许不只是个梦境。
上天回应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借由所谓梦境,让他看到了和现世截然不同的可能。或许他们真的能够重逢在某个不一样的时刻,在另一处时空拥有截然不同的开始。
裴显噙着笑从水榭离开。
莲花池子开始有人每日打理,水榭里搬来了床榻被褥。
他在水榭里对着莲花池入睡。
秋冬之际,薄冰开始封住莲花池水,他在另一个时空和她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