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镜也不知。
他额头几根青筋不受控制地突突抽动着。
“督帅,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这回当真不好了。如果早点知道,我一定不会拦着她。”
“拦着她做什么。”
文镜露出茫然的神色,“她想吹吹风。”
“可是督帅前几日吩咐下来的,时节转换,天气乍冷乍热,需得谨防受凉病倒,多看顾着临风殿这边,不要纵着陛下胡闹。”
文镜对着黑茫茫的夜,神色恍惚,
“傍晚时,她醒了,从寝殿里开了窗,说想吹吹风,说一刻钟就好……我、我把窗户关了。”
周围陷入了死寂。众多的哭泣声仿佛成了背景,聚集在临风殿飘荡不散,宫人四处奔走着拿来白布白绸白幡,红色灯笼从高处卸下,改挂上白灯笼,白幡盖住了热闹开花的花丛枝头。
文镜丢了魂似的,站在新挂起的一圈白灯笼的中央,灯光映得他脸色煞白。
裴显转到文镜面前,停步,抬脚踹了过去。
踹得极狠,文镜被一脚踹到地上,在地上打滚,却不觉得身子疼痛,反倒觉得解气,恨不得自己被当场踹死,就不必再承受铺天盖地湮没他的内疚了。
周围路过的宫人们纷纷停步,众多视线惊骇地注视这边。
吕吉祥的徒子徒孙们摸着墙角凑成一堆,围拢在吕吉祥身侧窃窃私语。
庭院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把窗户关了,她就出来庭院了?”
文镜捂着胸腹艰难起身,“她出来庭院了。她想吹吹风,便出来走走。但没走出几步,吕吉祥带着人把她拦在中庭,说不许她出去。”
裴显笑了声,“把吕吉祥带过来。”
吕吉祥在角落处觑得分明,不等传召,自己踩着小碎步急奔了过去。
裴显的视线从正往上挂的白奠灯笼处转过来,落在他的脸上,转了一圈,“刚才你在殿里说,她去的时候,很平静?”
吕吉祥急忙赌咒发誓,“平静,很平静。当时这么多人见证。圣人去的时候,就坐在石台阶那儿,召了起居郎,说完了遗嘱,抬头看了会儿天色,大限已到,圣人就无牵无挂地去啦。”
他身后跟着的徒子徒孙捣蒜似的点头,“就是,当时就是如此!”
裴显漠然听着,没有搭理这边的话头,穿过一群锦衣内侍,径直往前走去。
他站在姜鸾最后坐过的石台阶面前。
“人生三大憾事……”
声音极低,仿佛是和身后跟随的吕吉祥说话,又仿佛自言自语,“揣着满腹憾事,谁能平静地去?”
他转过身,不疾不徐的脚步再度穿过一众锦衣内监。所有人的视线跟随着他的脚步。
吕吉祥惴惴不安,在内廷多年挺得笔直的腰背不自觉地往前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