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白萱确实很了解她,她知道初意这么多年忍气吞声,不过是因为念在叔叔对自己有恩。
处处忍让倒霉妹妹,对婶婶则是从不冲撞不顶撞,只要放了寒暑假,人就跟钉在收银台了一样,定时定点帮忙看着这所小超市。
但现在,情况全然不同了。她知道所谓的叔叔不过是个衣冠禽兽。表面上看起来是在照顾她收养她,实际上是为了方便自己吸血。
好巧不巧,她还知道就连这家她守了好几年的小超市,都是叔叔拿了那笔钱之后重新装修起来的。
她也就无需再忍让,更无需去报所谓的恩情。
初意不是个把打击报复当成人生座右铭的人,她只不过爱恨分明,还恰好比较记仇。
今天决定回家,不光是为了搬走一部分东西,更是打定了心思要出一口气。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于静慧已经架起了桌子,摆了几盘热好的菜。
一边盛饭一边还招呼初意,“今天先随便吃点,明天婶婶去菜市场买条新鲜的鱼回来,再炖个鸡汤。”
初意没说话,只扯了把椅子,坐在了餐桌旁边。
从前于静慧喜欢打牌喝酒,初意在家里很少能吃顿热乎的。看店的时候基本就吃点临近过期日子的自热米饭和一些速食。一块面包和一根火腿更管一天。
夏白萱天天说她亏得皮肤白,否则活脱脱一个面黄肌瘦的难民。其实,她生长在这种环境,说她是难民也并不夸张。
而此时此刻,初意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正在冒着热腾腾的白汽,她毫无食欲。于静慧做的越夸张,和过去反差越大,她就觉得越讽刺。
难道于静慧这么对她是因为大彻大悟,忽然悔改了吗?显然不是的。
初意始终没动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于静慧开启了一段又一段的脱口秀。她全程保持沉默,哪怕对方热情地乘汤夹菜,她也只是坐在这,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从扯扯家常,到怀念过去,再到虚假关怀。于静慧所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内里的动机在初意这被看得一清二楚。
终于,对方没忍住,还是将话题绕回到了陆景沉身上。
“还没问你,你和那位陆先生?”
初意终于有了反应,她低声冷笑了下,抬眸看她,“你很关心我的感情状况?”
“那是自然,不管怎么说,你从高中到大学那几年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如今你成年了,谈了第一场恋爱,做婶婶的肯定是要……”
“嗯。”初意直接打断,呛声回怼,“真是辛苦了,一咒骂,二四六毒打。学费是我自己赚,给你看店的工资从来忽略不计。这几年来你把我从家里赶出去过无数次,不管是冬天酷暑和下雨天。只要你心情不好,动辄就是几小时。房间是朝北的,常年晒不干衣服。杂物间的阳光都比我房间里的多。我没独自发霉,还能被你带大也真是不容易。”
“意意……”
于静慧被这样无情点破,有些难堪,“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这孩子……”
“谁说过去了?在我这里过不去。你们夫妻俩杀人吸血过不去,你对我的亏待过不去,只要我活一天,我对你们的厌恶就永远过不去。”
很奇怪,她明明是很冷静地说出这几句话,不带任何情绪的。但在于静慧听来,字字都是饱含着恨意的控诉。带有强烈的指责意味,听得她一度很心虚。
“婶婶知道,以前可能是亏待了你。但是我真心悔改了,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妥。自从你叔叔出事,我在家反省了很久。过去我是被他糊住了双眼,不晓得善恶是非,现在我真心悔改。你可以问初雪。前段时间我饭都吃不下去的。”
“所以你叫我回来的目的是什么?”初意眉梢一扬,忽略她所有的废话。
“是想,弥补你。”于静慧说到这,还拿起手边的纸巾擦了擦眼泪,“说起来你这孩子命苦,年纪轻轻就遭遇这样的事。你那叔叔是个混蛋,我这个婶婶也做的不到位。过去都是我不好,我是真的想好好弥补你。”
“怎么弥补?吃能供我吃穿还是打笔巨款?初铭一走,你经济来源没了,就连唯一的收入。”初意指了指面前的屋子,“这间给你赚棺材本的超市都是你们从我爸妈那里吸血得来的。”
她看着于静慧,目光里有遮不住的锋利。
脱掉了柔软外套的小绵羊,也可以化身伶牙俐齿的小狼狗。从入座开始漫不经心的态度,到现在字字见血的反驳,彻底叫于静慧哑口无言。
所有的事实都被摊在面前,她打圆场一把好手如今也是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