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拥抱的也是熟悉的人,布下阴谋的人已经消散于天地间,沈醇可以确定那个人不可能还活着,但他的心里却始终存疑。
布下那么大的局,搅出那么多的事,只为了让阿白看到他过往的记忆么?
爱的越深,就越能体会切肤之痛,如果是他看到阿白受伤,而他无能为力,只怕会痛入骨髓。
风水一道上不是没有扰乱神智以达成控制的事,是对方错估了他的实力?又或者以后还有其他的目的?
“沈醇……”
怀中传来轻轻的呓语,手指试图抓握时沈醇握住了他的手道:“阿白,我在这里,别怕。”
即使痛,也不过是过往,于他而言,仇已报,恩怨便了,但对怀里的人而言,却会成为他的心结。
手指交握,怀里的人似乎松了口气,虽是熟睡,手上却抓的愈发紧了些。
言霁白的意识挣扎在一片混沌之中,他好像抓到了城墙边缘险些坠落的人,手指交握,扣的很紧,能拉上来,一定能拉上来!
沈醇看着被两只手紧握拉着的手,顺着他的力道递了上去。
“你好轻……”言霁白看着被拉上来的人说道。
他浑身染满了血迹,明明狼狈不堪,看着他时却是笑着的:“因为我是鬼,鬼是没有份量的……”
言霁白心神一紧,蓦然睁开了眼睛,一片昏暗中呼吸微微颤抖,却感觉到了手上握着的温度,听到了身旁问询的话语:“阿白,做噩梦了?”
言霁白看向了旁边,视线缓缓聚拢,从不是完全漆黑的房间里看到了侧躺在身旁的青年,心中情绪微微沉淀:“你没事吧?”
“我没事。”沈醇握紧他的两只手笑道,“倒是你到底做什么梦了?”
言霁白看向了自己的两只手,片刻的尴尬后长舒了一口气:“我梦见我拉住你了。”
可他即使有着人的温度,也已经不是人了。
千年前的事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永远埋葬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沈醇唇边笑意一顿,亲昵的蹭过去道:“阿白,你确实抓住了。”
言霁白手指微紧:“你那个时候……”
话到了嘴边,却没办法说出来,一想到那个画面,便觉得心血上涌,鼻尖和眼眶都是酸涩的。
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读来多么简单的一句话,藏尽了帝王心术,可置身其中的人又是怎样的痛苦和绝望,他如今才算是知道。
“我那个时候其实是恨极的。”沈醇松开他的手,摸着他的脸颊温声道,“一身功名,万人敬仰,却被无数人围堵在了宫中,求救无门,无论怎么挣扎,却好像只有死路一条……”
言霁白抱紧了他,他能够感觉到那种绝望。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报了仇,不管是帝王还是每一个朝我射箭的人,都死在了那个时代,他们在死亡时,仇恨就已经了了。”沈醇轻声道,“我一生杀人无数,不管是在战场上剿灭敌方还是屠尽仇人,都背负了无数的性命,一将功成万骨枯,或许命中该还上那些命,才有了那一劫。”
“为将者杀敌是为了护万民,不能那么算。”言霁白心中有些沉重
。
“可他们也皆是百姓,家中未必没有等归的亲人。”沈醇蹭着他的脸颊道,“处于时局中,难免随波逐流,做人到底能力有限,可做鬼不一样,跳出其中,旁观世人,才发觉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渺小一人,朝代更迭,婚丧嫁娶,柴米油盐,百年轮回,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丈之地,湮灭其中。”
言霁白半晌没有说话,脑中反复思考着他的话,旁观世人,或许他真的已经摆脱了那时的仇恨,才有了如今的沈醇。
他从未陷入在仇恨之中让自己永世消磨,而是真的放下了。
“阿白。”沈醇唤了他一声。
言霁白轻应:“嗯。”
“那时我是必死之局,不单单因为宫墙中的走投无路,还因为我那时天生傲气,有过杀老皇帝的前事,即使真的活下来,帝王也会想尽办法让我死的。”沈醇笑道,“因为以他的行事作风,我未必不会看他不顺眼就宰了他。”
言霁白愣了一下,他这反骨确实不是第一天才有的,如果不是他心甘情愿,没有人管得了他:“嗯。”
“况且我那时若是活下来,必会被皇帝赐婚。”沈醇咬着他的耳朵道,“有了正室,还会有侧室,妻妾成群,阿白你能愿意么?”
言霁白蓦然看向了他:“妻妾成群?你不是不擅长那种事?”
沈醇撑起头悠悠道:“那时乱世,我自然无心成家之事,但若天下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家立业在所难免。”
未曾跳出时局,不过是局中人,人人皆是如此,不谈喜欢,只谈门当户对,权衡利弊,难免他也会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