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锋来到刑室时,吴春只是好好的被绑在刑架上,没受什么伤,就已经开始叙说个不停。
“我来就好,你去问其他人吧。”傅秋锋接下暗卫的纸笔继续记录口供,顺便看了一眼之前的内容,尽是一些吴春的自白,哪年哪月跟随太子殿下,身份卑微却被太子破格提拔做了半个伴读,又哪年哪月替太子受罚,太子亲自给他送药之类的自我感动兼宣传容瑜的美德。
容璲从刑室唯一的豪华扶手椅上起身,走到刑架对面的桌子旁边,倚在桌沿上看傅秋锋笔迹流畅的书写。
“……那群靠不住的狗奴才,背主求荣贪生怕死,颐王……当时还是四殿下,四殿下醉心创作,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忘了时间,那群狗奴才竟然抛下主子不管,自己逃命去了!”吴春激愤道,“晋王的大军已经入京,若是四殿下出了意外,他们的良心难道过得去吗?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奴才,他们都该死!”
傅秋锋记到这里,手一顿,抬头看向吴春。
容璲嗤笑一声:“你不也是自己口中的狗奴才?你以为自己很高贵吗?”
“我才不会背叛主子!”吴春吼道,然后在容璲寒光闪烁的注视下缩回了脖子。
“你刚才说,四殿下醉心创作被仆人留在了宫中?”傅秋锋反复确认,“他没随先帝一同离京吗?”
“若是该死的奴才们拼命护四殿下出去,岂会……岂会有今天啊!”吴春满腔悲痛,“太子殿下发现四殿下没有跟在队伍里,他知道先帝不会让他冒险,急的暗中带着我回去救四殿下,太子和四殿下手足情深,你们这些娼妓的庶子和罪臣之女的后代怎么可能理解!”
容璲直接抢过傅秋锋的毛笔,掰断了上前直接扎进吴春手背,木茬透过掌心一直刺进刑架。
吴春惨叫一声,汗如雨下。
“你可以继续骂,等朕砍断你的手脚,剜出你的眼睛,割掉你的鼻子耳朵,你再慢慢招也不迟。”容璲冷冷地说。
傅秋锋没了毛笔,只好起身想去再拿一支,容璲抬手拦住他,无所谓道:“不用记了,不过是丧家之犬令人不耐的吠叫,何必让爱卿的手腕受累。”
“呵,跟着太子殿下,我死也不后悔。”吴春喘着气说道,目光逐渐迷离,声音虚弱地回忆起来,“太子殿下为了救亲弟,竟然愿意以身犯险引开叛军……”
皇宫的奢华非一日之功,但若毁去,不消一日就能燃于战火。
吴春紧跟着容瑜躲在一棵树后,正探头探脑寻找那条路上人烟稀少,容瑜扣住他的肩膀,郑重且破釜沉舟的决绝道:“听着,吴春,我最信任的就是你,我武功尚能自保,必须把路上巡逻的叛军引开,你趁机去带走四弟,按我们来时的路线出宫。”
“还是奴婢去吧,这太危险了!”吴春大惊,十分为难。
“这是命令。”容瑜不容置疑地说,“如果我有闪失,你务必要说服跟随我的人辅佐皇弟,让他当上太子,我只有这一个亲弟,为了母后,为了我,你一定要护他周全。”
吴春哽咽起来,擦着眼眶重重点头。
“还有,你要时刻劝谏他,记得自己的身份,那些书画只是玩乐,不可沉迷其中荒废正道,也不可像父皇一般被美色所惑,让婢女和贱民祸乱宫闱。”容瑜露出些许厌恶,“对待臣下要赏罚分明,可以适当释出恩惠笼络人心,但牺牲在所难免,我这个弟弟就是多愁善感,让他不要过度悲伤,能为主上牺牲是臣下的光荣。”
“是!”吴春听得心头波澜万丈,仿佛下一刻就英勇就义才是最好的归宿。
“还有…陈峻德是一大威胁,父皇已经无心整肃朝刚,待皇弟继位之后,必须铲除陈俊德。”容瑜轻叹一声,“但希望他不要牵连陈小姐,只有这一点算是我的私心。”
“奴婢都记下了,您千万不能有事啊!”吴春哭的眼圈通红,眼看大道上的巡逻的叛军越来越近,容瑜飞身而出,将那队人引去相反的方向。
容璲攥着剩下的半支毛笔,手指紧握泛起青白,吴春不知记了这段场面多久,时至今日还能分毫不差地转述出来,连语气都拿捏的正好,尽是他所憎恶的容瑜腔调。
“后来,太子殿下洪福齐天,平安出宫与四殿下汇合,自那之后,太子殿下就派了身边的千相鬼过来暗地里教四殿下武功,听说千相鬼原是北幽派来刺杀太子殿下的刺客,结果却被殿下所折服,弃暗投明追随殿下。”吴春一点点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我们……都十分敬仰殿下,只可惜老天不长眼,他为奸人所害,我们自然要为他报仇,哪怕千相鬼再次对北幽屈膝哀求,哪怕让四殿下放弃最爱的书法,哪怕我今日就会死在这里……”
“不对!”傅秋锋骤然警觉,一个箭步上前,捏住吴春的下巴,黑色的血从他嘴角滴滴答答淌下。
“叫大夫来。”容璲开门吩咐外面的暗卫,转回去皱眉道,“之前已经搜过身了,他根本没有藏着毒药。”
傅秋锋放开吴春擦了擦手,等霜刃台的大夫过来诊脉之后,大夫沉吟道:“此人早就中了慢毒,若是在固定时间内没有服下解药,就会毒发身亡。”
“怪不得说了一堆废话拖延时间。”容璲将手里的笔杆掷到地上,深吸口气,拉上容璲,“朕饿了,去吃饭。”
傅秋锋略感遗憾,从这堆废话里得到了一个已经不需要了的答案,他复杂地道:“原来容瑜当年是回去救容琰,怪不得容琰态度如此极端。”
“都是被容瑜蒙骗的走狗,朕就是恨透了这群奴才!”容璲一拳砸在地牢粗粝的墙壁上,把皮肤蹭的发红。
“他们有自己心中的主人,臣也有自己心中的陛下。”傅秋锋轻轻托起容璲的手腕,揉了揉他发凉的手指,“臣会为您除掉所有障碍,证明臣才是正确的。”
容璲的眼光柔和了一些,反手抓住傅秋锋的手,笑道:“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朕也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