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被放置在他们中间,安静灿烂地燃烧着,橙红色的火苗仿佛凝固般,连一丝哪怕最细微的抖动都没有。
而且即使隔着如此近的距离,柏妮丝却发现她仍然看不清少年的脸。这让她觉得无法理解,随之而来的是隐隐躁动不安的恐惧,还有莫名对刚才在大门前所看到的那个托举着全视之眼与世间万物的人形的莫名联想。
“你看起来像是刚加入教廷的,是吗?”他问。
“是这样……”
“怪不得我好像没见过你。那么,能允许我知道你的名字吗?”
将自己的真实姓名随意告诉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生灵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柏妮丝很清楚这一点。
可当她张张嘴,编造好的谎言都已经涌入嘴边,目光却落在对方那张掩埋于阴影之下,完全看不清模样的脸,一下子就停顿住,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好像,很难在对方面前撒谎。
这种无法做到并非出自她的本意,而是来源于另一种未知力量的干扰。
最终,柏妮丝只能讪讪回答:“问别人的名字前,应该先说自己的。”
“是吗?”他微微抬了下头,声音依旧温柔有礼,“原谅我不太清楚这里的习俗。”
“这里”的习俗?
难道他并不属于这里吗?
“不过很遗憾,我没法回应你的要求。”
“为什么?”
“我并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柏妮丝不可思议地重复,看起来满脸茫然。
“你好像很惊讶。”他若有所思地说着,“不过确实是这样,我没有名字。毕竟名字只是世间生灵用来彼此称呼以及辨认的字符,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意义。”
“……你,你不是世间生灵吗?”柏妮丝忍不住问,同时再次仔细打量着对方,浅绿色的眸子里映着满目烛光,明亮清澈。
这句话好像提醒了他什么。短暂的沉默后,他忽然用一种带着点笑意的语气回答:“是啊,很快就会是了。”
话音刚落,那朵原本毫无颤动的烛火忽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柏妮丝觉得有点恍惚,就在烛光摇曳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了少年的脸孔,但又好像没有,只听到他继续说:“也许到了那个时候,我就能回应你的要求,告诉你我的名字了。”
他的用词方式很奇怪。
每次都在说能或不能回应她的要求,这听起来像是神灵才会说的话。
“但是在那之前,请允许我先知道你的,可以吗?”他像是在商量似的,彬彬有礼地询问着面前少女的意见。
“我……”
她刚开口,烛火便再次颤动了一下,和她的心跳一起。
“我叫,柏妮丝。”迷迷糊糊地,她给出了自己最真实的回答。
这里没有风,也感受不到任何细微的气流流动。
可就在柏妮丝给出回答的那一刻,面前的烛火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地,开始不断鼓缩晃动起来,搅掀起一整个空间的光影变幻,无声的浪潮湍急汹涌在周围,随时会将他们吞没进去。
遥远的地方,她隐约听到鲸鱼的叫声,缥缈而空灵,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而她的意识也开始逐渐变得越来越轻盈,眼前的一切也都在飞快变得扁平,失真,褪色甚至是消亡。
唯一还真实的,是那个看不见面容的少年的声音:“这名字真好听,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我听说每个生灵的名字都是有着独一无二的含义的。”
“意思是……”
她顺从而迷惘地睁着眼睛看着他:“春天来的孩子。”
烛火应声而熄。
穹顶陡然破裂开,倒灌而入的不是天光或火花,而是无穷无尽的雨水,汇聚成海洋,将他们淹没进一片冷调的深蓝里。
天空像是在一瞬间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