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就是想到一些……”
她说到一半时忽然停住,绿色眼睛里有一瞬间是全然的空白与空旷,紧接着便摇摇头,只改随口将话题转移开:“没什么,既然正事做完了,就该来讨论些轻松愉快的话题。比如,你们长官和丽贝卡的关系很好吗?”
“是啊。不过你看起来好像很惊讶。”特洛伊吸着手里的乌云饮料,模样无辜到乖巧。
柏妮丝谨慎地回答着:“确实挺惊讶的。我以为他,你知道的,他很严肃,又不怎么爱说话,看起来不像是会轻易交朋友的类型。”
“这样啊。”特洛伊了然地笑起来,“他其实也就平时执行任务的时候会这样,私下里还是挺好的,你跟他多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也许吧,谁让我是个有前科的魔呢。”柏妮丝抓起几颗爆米花扔进嘴里,不带什么遗憾地附和着感慨到。
“也不能这么说,你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个恶魔在进了陨罪园第五层以下的地方,还能一直减刑到假释出狱的。而且冕下以前也去陨罪园里看过你很多次,他其实……”
“你说什么?他去哪儿看过我很多次?”柏妮丝愕然地重复着这句让她毛骨悚然的话,顿时感觉像是被人用针突然扎进了后背那样的猝不及防。一时间甚至连疼痛或者其他感觉都来不及产生,等回过神的已经是冷汗津津。
“啊……这,我刚刚说过这句话吗?”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后,心虚的天使开始试图朝长凳旁边挪去以逃避被追问的命运,结果还是被被柏妮丝一把按住,只能不断眨着眼睛四处乱看。
柏妮丝敢打赌他已经把这间酒吧里的每一寸地方都来回看了好几遍,可就是不肯对上她的视线。
“少来这套,我已经听到了!”柏妮丝尖锐地拆穿他,凑近逼问,“他去陨罪园找过我?为什么?他找我干什么?”
这种后知后觉的惊悚发现让她开始本能地使劲回想,自己在陨罪园里到底有没有无意间说过什么可能会得罪对方的话。
然而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不知道,真的……”特洛伊可怜兮兮地望着她,雪白的翅膀努力收拢,想要把自己裹成一个茧那样。
柏妮丝接近炸毛地盯着他,眼神威胁,把自幼从乌苏拉那里学来的恶毒反派脸运用得炉火纯青:“你知道我在陨罪园里学到的最有用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什么?”
“任何生灵都是有弱点的,天使也不例外。比如你们大部分都怕痒,尤其是翅膀靠后的地方。”这其实是隔壁魅魔告诉她的,是不是真的柏妮丝也不知道,但这不妨碍她顺手拿来当做恐吓对方的武器。
却没想到,特洛伊像是被戳中了什么要害一样,立刻开始疯狂试图后退:“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在陨罪园里轮岗过,知道海神冕下经常来而已。我真的不知道他去找你干什么,我是说真的,天使从来不说谎的!”
“我看起来是那么好糊弄的吗?你想骗我还是先去混个几百年再说吧!”
“我不是我没有!”
特洛伊说着,猛地一窜,陡然舒展开的翅膀将桌面上的水杯碰到,将那团一直乖乖团在杯口勤恳下雨的小乌云吓了一跳,尖叫一声就朝地面摔去,却即将落地前被一股力量稳稳托住。
泼洒出去的水流滚动着,凝聚着,重新回到杯子里,一滴不少。
柏妮丝似有所觉地回头,看到一身洁白西装的金发少年正站在长桌对面,单手抄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托着团正哭得抽抽嗒嗒的小乌云,清隽脸孔上的表情平静到冷漠:“看来我来得不太是时候。”
趁着柏妮丝僵硬的瞬间,特洛伊动作利落地抽身行礼:“海神冕下。”
“起来吧。”他将手里的乌云放回玻璃杯口,语气寡淡冰凉地问,“你的?”
“谢谢冕下,是我的。”
“小心点吧,我听说这些小东西的报复心很强的。”蒂亚戈说着,抽回被小乌云紧紧抱住的指尖,象征性地点了点它的头。
“是,我知道了。”特洛伊不好意思地鞠躬说到。
他嗯一声,视线转落向一旁的柏妮丝。
四目相对的瞬间,柏妮丝油然而生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完了,她苦心营造的从良魔形象”。
想到这里,她迅速收敛起刚才还嚣张无比的恶魔气场,端庄矜持地坐回凳子另一端,硬着头皮试图挽回:“早上好,冕下。我刚刚还在想您这么久没来是不是临时有事,所以特别担心。不过趁着这段时间,我也正好向柴郡猫打听到了一些关于收藏家的事。您看,要不要一会儿咱们边走边说?”
特洛伊瞪大眼睛,被她一秒变脸和随机应变的能力惊呆了。
蒂亚戈不动声色地注视了她好一会儿,抿平的嘴角柔和牵开一线,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温暖多少:“好啊,那我们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特洛伊的错觉,他感觉从柏妮丝起身一直到和蒂亚戈一起离开时,脸上的表情都和那些即将踏上刑场接受制裁的魔简直如出一辙,镇定中带着种难以掩饰的凄凉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