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相信你只杀权贵,所到之处,能获得的只是恐惧和猜疑。当他把抢来的财宝分给被剥削的村民,却被表面感恩戴德的村民在饭菜中下药仅为获得权贵们的悬赏时,他便已然知道。
一日为寇,终身为寇。
在他杀死权贵派来的使者,逃窜出乡里时,英雄二字,便已与他无缘。
除了刚开始当强盗的那段时间,他还固执地坚守着自己那可笑的原则,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杀的人越来越多,经历的事也越来越多,他的心也越来越冷硬,他已然成为了一个真正穷凶恶极的强盗,可令小儿止泣。
——以至于他再无颜敢回乡中,见父老乡亲。
而他唯一一直坚守到现在的底线,那便是他一直约束着自己的下属,从不劫掠侵扰女子。
因为他经历过自己的妻子被强行掠夺走的痛苦,故而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更何况,他落草为寇的原因,本就是为了拯救自己的妻子。
可是,哈、哈哈……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妖怪的骗局!
他觉得过去的自己是如此的可笑,简直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而最可笑的是,在他要放弃所有原则和底线的时候,在离泗山如此遥远的地方,在这里,竟然还有人对他抱有这种期待……
真是,太可笑了。
简直荒谬之至!
却是紫月等人有所不知,泗山盗初时的确只劫掠权贵,甚至劫富济贫,但后来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初心,成为了彻彻底底的强盗,除了在费言的约束下不□□女子外,和其他强盗没什么区别,甚至比普通的强盗还要嗜杀,在众盗中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而随着泗山盗的凶残之名越传越大,他们对权贵做的恶事也越传越远,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大概与一个人做恶事太多,突然做件好事便让人受宠若惊是一个道理,过去泗山盗放过平民的事不禁也随着这些消息越传越广。尤其是在汇阳城这样离泗山较远的地方,这些流言总是屡禁不止,人人听了都拍手称好。毕竟作为被剥削者的人们,心中怎么可能对这些鱼肉百姓的权贵没有怨气,如今听得有批强盗专杀权贵,自然喜不自禁。就这样,在一些不甘被剥削的百姓都是推动下,泗山盗的凶名和专杀权贵的流言越传越广。
至于泗山盗后来同样劫掠平民的事,由于他们杀的权贵实在是太多了,这些平民在其中根本激不起一丝水花,完全无人在意,在流言中也常常被人忽略,毕竟某个赫赫有名的权贵的死总比一个毫无名气的平民的死要吸引眼球得多。而且这些流言传得最凶猛的地方往往离泗山较远,根本不是泗山盗的活动区域,他们没有见过泗山盗嗜杀的样子,自然对此深信不疑。
……虽然经历过汇阳城一事后,泗山盗的恶名恐怕就要盖过善名了。
总之,这群泗山盗,实实在在算不得什么好人,纵然过去对女子多有宽容,那也是建立在自己的首领以为自己的妻子被人掠夺的情况下,现在可好,他们的首领已然知道了,自己的妻子不仅是个妖怪,而且还是残害自己乡人的罪魁祸首,这种时候,看到女人不一刀砍死就算了,还能有什么宽容?
紫月看到费言突然沉默了很久,心中不禁忐忑起来,众姑娘们亦是如此,不知何时,周围的这些泗山盗们都不再笑了。
是她说错了什么话了吗?紫月心里七上八下。
却见费言的手离开了他腰间一直被握着的刀柄,他看向远处的天色,此时太阳已然从地平线中升起,阳光照在他身上,为他增添了清晨特有的寒意,费言转头看向紫月,冷硬道:“天色不早了,谁知道禁卫军会不会找到这里来,我们该走了……你们若是想跟着我们,那自己就跟着,要是掉队了,可不会有人掉过头来找你们!”
“是、是!”紫月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笑容,招呼着众姑娘们跟上。
泗山盗们果然行进得很快,姑娘们互相搀扶着,只能勉力赶上。她们在林间奔跑,脚上起了水泡,心中却越来越雀跃,身后腐朽黑暗的城池离她们越来越远,前方是金色的阳光、青葱的树木和沁人的花香。
那是自由的颜色和芬芳。
她们已经几天没有接客了?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也许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时间……
泗山盗果然如同传闻中的那样,是侠盗,未曾侵扰过她们,这让她们对未来的生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等她们到了泗山地界之后,就一定,可以做一个普通女子了。
怀着这样的期待,她们努力忘记脚底下传来的钻心疼痛、忘记酸痛的四肢,固执地跟着前方的队伍。
至于费言为何改变了主意,绝不是紫月的话触动了他,让他想到了自己过去的初心,他只是觉得紫月眼中的期待太过碍眼,让人如鲠在喉,坐立难安。
这种期待,根本就不该存在。
于是他改变了主意,他在心中有些恶劣地想,等紫月等人到了泗山,就会绝望地发现,他们这行人,根本就不是她们想象中的侠盗,她们会哭泣,会后悔,这种期待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紫月也就不能再用这种让人心烦意乱地眼神看他了。
而若是她们在路上没有跟上他们,放弃了,那他便可以心安理得、毫不犹豫地将她们杀死,彻底丢下这堆累赘。
于是费言心中便同样出现了一种期待,期待着紫月她们何时放弃,期待着她们到达泗山后会有怎样的绝望。
总而言之,一行人就这样磕磕绊绊地上路了。
泗山路途遥远,众人昼夜不休,每日只休息一小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