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话被人打断,皇帝心中立即涌起一股不悦。
出声的是一个众人都难以预料的人,正是站在偏远角落里默默无闻的靳元良。
靳元良虽然在殿试中名次不高,但最终还是通过了翰林院的擢选,成为了一名庶吉士。翰林院有为皇帝讲学的义务,今日就轮到了靳元良。
事实上也不止今日,近几日都是靳元良负责为皇帝讲学。按理来说,殿试末尾的靳元良是无此殊荣的,奈何皇帝看某些被万相国塞上来的新科进士不顺眼,恰好他对靳元良也有几分印象,靳元良正是那个因为拒绝万府的招揽,结果殿试时被万府暗箱操作移到了二甲末尾的倒霉蛋。而夺走他状元之位的,正是他原本的至交好友——万世通。
皇帝随意地点了他几次,发现此人见识不凡,政治抱负暗合他意,心中一喜,于是接连几日,皆唤他来御书房讲学,随侍左右,也多有考校。
经过多日讲学,皇帝也对靳元良的心性有了更深的了解。只可惜,在皇帝看来,靳元良的见识还是太浅薄了,心慈手软,难成大器,而且与中立派多有牵扯。靳元良是个沉稳的性子,但毕竟年轻,与朝中老臣相比,有几分锐意进取之意,但可惜的是,他到底还是学会了中立派的软弱,对世家势力暂避锋芒,只被动应对,从不主动招惹。这么一想,皇帝的心里,不禁有几分遗憾。
皇帝又忍不住想到了如今在川辽县的徐覃,只有徐覃写的那些针砭时事、毫不留情的文章,才能真正引起他的共鸣,像徐覃这样的人,才是最适合握在他手上的刀。
可惜、可惜。
也许他该找个机会,把徐覃调回京城?皇帝在心中思索着。
不过比起那些只会一味奉承、讨好世家的其余庶吉士们,自然还是靳元良看起来更为顺眼。于是这几日,皇帝皆让靳元良随侍。今日众大臣商议九公主一事,靳元良自然也在。
只是靳元良官职微小,一直都站在御书房的角落里,不发一言,当然,除了他的老师和中立派一脉的人,也没
有人会在意这么一个微末庶吉士。谁也没有想到,这靳元良竟如此大胆,竟敢在此时出言,甚至还打断了皇帝的话。
“启奏陛下,”靳元良走上前,恭敬拱手道,“九公主一事究竟是否为万世通泄露,此处仍有疑点。九公主因为宫外流言含愤自尽,皆因人云亦云,故而才酿成悲剧……可九公主一事是由万世通传出的消息,亦是流言……”
“如今便下定论,恐怕为时尚早,还望陛下明察……”
“靳庶吉士此言差矣,谁说毫无证据?”一官员冷笑道,“这万世通最喜欢去京城各处酒楼说些闲言碎语,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九公主之事议论,当时酒楼之人皆有见证,怎能说毫无证据?”这官员靳元良也认得,正是中立派的,他的老师方元明曾带他去拜见过。
“但是这也不能说明传出此消息的人就是……”
“够了!”靳元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粗暴地打断了。
皇帝再看靳元良,眼里已经满是不悦,他原本以为靳元良出生寒门,虽然心性软弱,但到底有抑制世家势力之心,没想到他不是心性软弱,甚至根本就可能与世家势力有勾结。
虽然万世通并不在万府的族谱上,但皇帝可不认为万世通不是万府的人,不然他的状元之位是如何得来的?至于没上族谱,说不定也是万府的一步暗棋。在皇帝看来,不过是万府不愿为这么个人兜底而损害自身利益,故而放弃了万世通而已。
如今靳元良公然为万世通鸣不平,这是什么意思?
兔子会为吃它的狼说话吗?不会,除非,这本来就是狼伪装成的兔子。
而且,靳元良竟然还打断了他的话。
皇帝对靳元良的好感一扫而空,万相国表态后他就对万世通这事没兴趣了,正想早点结束会谈,给万世通定罪,好早点回去见他的胡美人,谁知靳元良还要横插一脚,说这种有的没的话。
皇帝冷笑道:“靳元良,朕都说罪证确凿了,你还要说证据不足、事情尚未有定论……怎么,你是在说朕错了吗?”
靳元良立刻跪下认罪道
:“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看见靳元良这副样子,不知怎地,皇帝心中顿时无名火起,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怒吼一声,将桌上的砚台狠狠地朝靳元良砸去。
这一砸,御书房众人皆大吃一惊。
要知道,皇帝以前可是以礼贤下士、虚心纳谏著称的,虽不知他内心是怎么想的,但表面上可没有什么差错,说话从来温和有礼,像这种大吼大叫发泄脾气,甚至将砚台扔向臣子的这种行为,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皇帝的脾气何时变得这般暴躁了?
而此刻,看着底下大臣们掩饰不住的震惊表情,皇帝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报复性的快意。
爱妃说的不错,他本来就是皇帝,是代天牧民的天子,何必要在乎这些老古板们的想法?这些臣子,本就应该听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