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儿子方烨然的死,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段时间方默和他的妻子都不太好过,儿子的人格阴影终日笼罩在他们生活之上。
但事实很快就能清楚了。
方默在一大清早就出了门,临上班前将车拐弯变道,如约来到“清道夫”芮涛的办公室。
这是一处典型的心理诊所,规模中等,在写字楼中的高层,诊疗室有着落地窗,芮涛会根据病人的心理情况选择拉上厚窗帘、薄窗帘,还是彻底敞开,也会根据病人面对窗外广阔天地的反应来判断他们的状态。
“人有堕落的欲望,站在高处,会很想往下跳,一直坠落下去。”芮涛站在敞开的明亮窗前说,“但与此同时,人又会恐高,恐得不仅仅是高,还有内心深处跃跃欲试的坠落欲望。一半基因刻着毁灭,另一半基因又拼命拽着它。”
“人真是复杂的生物,不是吗?”芮涛转身,面对方默坐下,柔和的晨光将诊疗室照得格外洁净舒适,但是芮涛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方默感到阴冷刺骨。
“结果,就是你儿子那事我们的调查结果,”芮涛说,“我们的人到了你说的研发中心才发现那儿全是碎石瓦砾,根本看不出原来是什么样子,更别说找人找线索了。不过,他收到了一段无线电波,从废墟传出来的。电波的内容是,国家为避免机密外泄,直接采取暴力行动,没有查清研发中心有没有人就直接炸毁了。发出电波的人——应该就是你儿子吧,当时就在研发中心里,察觉到炮弹袭击后第一时间求助,在外面执行炸毁任务的人应当能收到求助信号却没有理睬,为快速完成任务不加犹豫地把他一起给炸死了。那段电波是他临死前发出来的,在仪器没有损坏前,会被反复发射,他希望有人能听到他的遗言。”
方默问:“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我没办法。”芮涛摊手,“信不信在你。”
方默点头,付完尾款离开。
他全程冷淡镇定,但低垂的眉眼、紧绷的嘴角昭示了他不平静的内心,他走出去的步伐仿佛踩在滚烫的赤铁上,每一步都被灼烧得血肉模糊,偏偏还要咬牙强装无事发生。
如果他信了,仇恨的种子就会在他的心里掩埋。将来有一天也许能用得着,也许永远用不着。但为的就是那合适的时机万一来临时,能正好把那颗满含恨意的种子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芮涛就这么看方默离开,随后在病历本上装模作样写几个字。也并非完全装模作样,他写的都是加密文字,会被送进情报库里。在那个时机来临时,按条件所需搜索到这一个人的仇恨,然后加以利用。
方默在八点五十抵达他的办公室,他这辈子只有妻子生产的那天早上迟到过。
下午五点,准时下班。他唯一一次早退是儿子在十三岁时遇到车祸。
回到家,面对形销骨立的妻子,方默说:“忘了他吧,忘记我们有过一个儿子。”
入夜,方默把自己关在安静的书房,拨打了一个月前和儿子遗体一起拿到的号码:“严部长,我,我要举报。”
“你不信他吗?”严飞问方默,他们都在方默家附近街道的一间情报局安全屋里,底下的一二楼是晚上正热闹的足浴店。临时安排见面,也只有这里最安全。
方默摇摇头:“我不信。”
“为什么?”
“哪怕他说的是真的,方烨然是在研发中心时被炸死的。但政府在规划相关任务时,一定会提前对该地点人员进行摸排。作为一名工作性质极其敏感的军职技术人员,不仅没有第一时间主动上报,到了那时还隐而不报自己能进入三十二日的事实,实际上就表明他暗含心思。被炸死是他活该。”
方默话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痛惜。
严飞的目光看似随意扫着他,实则秘密把控着方默所有的脸部细节,以他从事三十年情报活动锻炼出来的敏锐觉察力,来判断方默此时是虚伪还是真情。
得出结论之后,严飞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方默说:“那个芮涛,还有他的清道夫组织……”
严飞说:“我知道了,我会留意的,谢谢你的坦诚。”
“师弟,给我做做心理治疗吧。”
黄昏,芮涛看够了窗外凄冷的初冬暮色,走回室内中心,躺在病人用的躺椅上,对正在整理文件的田路说。
田路奇怪地回了下头,见芮涛玩味的姿势便觉得那句话只是在戏弄他:“你一直在抗拒我。”
田路自从答应芮涛来协助他之后,不是没有尝试过用一些方法去探寻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但专修社会心理学的芮涛对于个人心理学也很精通,对田路的各种试探都十分圆滑地拨弄开。
芮涛笑道:“抗拒别人的窥探,是心里有秘密的人的本能。但我把你喊到我身边,其实也是一种求救。能不能消解我的本能抗拒,救我于水火之中,就看心理医生你的本事了。”
田路停下手里的动作,现在的气氛很好,光线昏暗,看得见别人的轮廓,但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这种环境会让人对另外一个人的戒备小上很多。不少人的秘密都会在卧床夜谈中对身边人吐露,因为看不见别人的实时表情,无形中-->>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