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可以的。”
沈浮星一向坚强懂事,沉重的苦难剥夺了她本该拥有的无忧童年,六岁那年,她亲眼见证戴元昔一步一步将自己的哥哥变成一个毫无人性的杀人机器,如今哥哥好不容易恢复为常人之身,她不可能再将哥哥的自由收走,这太残忍,也太自私。
无需多余的解释,沈复阳已经猜到妹妹的真实想法。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瞳中情绪皆是复杂。
沈浮星没再说话,闭唇笑了笑,日光落下,她的脸色因为长时间缺少营养而泛出一层微微的黄,看的人愈发心疼。
沈复阳眼中满是自责,但良心让他不能拒绝恩人的要求。
沉默半刻,他终是牵起妹妹的手,将人往少女身前送了送。
“跟了扶灵姑娘,日后就要称她为主子,主子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知道吗?你起步比别人晚了好几年,主子又看中了你的好底子,待身体养好些,每日最少得练满八个时辰,其余时间,照旧得好好伺候主子。”
主子?
怎么还是主子?
扶灵越听表情越难看,等青年将话说完,她的脸已彻底沉了下来。
“沈复阳,你是怎么教妹妹的?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自由,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帮你恢复自由身,你不珍惜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教你妹妹这些?就算是救命之恩,也没有必要用自由来交换,更何况,我从来都没说过要她当我的奴婢、仆人!你这样做,不仅是在践踏自己的命,也是在践踏你妹妹的命,更是在践踏我当初将你从戴元昔手中救下来的那份心意!”
如此忿忿言语,显然是真的生气了。
即便是冯沅青,也从未见过扶灵这幅愤怒又无奈的模样。
许是动静太大,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从小店的前窗探了出来,还未等它看清是何人在外面喧哗,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提着它的脖子将它抱进了怀里。
紧接着,酒馆的老板娘,宁晚秋抱着狐狸走了出来。
她与扶灵认识时间不长,但短暂相处足以让她知道对方是个纯粹善良的人,这些日子以来,沈复阳一直带着弟弟妹妹在她的酒馆帮忙,她也不止一次听沈复阳提起说要认扶灵做主子的事,那时她就预料到了,这两人见面后多半要吵上一架。
果不其然,今日真的在她店外吵起来了。
这件事,其实并不是沈复阳的错,也不是扶灵的错,只是两个人的观念有所差异又没有好好沟通罢了。
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抬步朝着那满脸愠色的少女走了过去,低声为那神情惭愧的青年解释了几句。
“沈复阳十八岁失魂成为傀儡,距今已有整整五年,这五年里,他没有任何为人的意志,思想与行为都跟一只野兽差不了多少。”
“复魂成功,并不代表这件事对他没有影响,无论是失魂还是复魂,都极其痛苦难熬,在这个过程中,人会忘记很多事情,唯有内心深处最无法忘却与磨灭的本能,才能得以保留。”
“对弟弟妹妹的亲情,是他出生时便刻在骨子里的美好天性;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是他在经历磨难后所形成的宝贵品行;为奴为仆的绝对忠诚与服从,才是他作为傀儡被控制的五年里不得不学会的生存法则。”
“失魂五年,复魂却未满一个月,某些时刻,他仍是一只野兽。之所以想认你为主,也仅仅是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忠诚与服从才代表最高等级的感谢。”
女人的话让扶灵醍醐灌顶。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对面的青年,眸中的愠色已消散了许多。
诚如她听到的那样,来时路上一遍又一遍唤她‘主子’的沈复阳,的的确确固执的像头不明事理的野兽。
或许,在他道出‘主子’二字的那一刻,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这种屈从的本能——
就好像向来心如明镜、不起波澜的九嘤,在看到元惜霜的时候,也一样会被心魔影响。
意识到这一点,扶灵的呼吸猛地停滞,心脏竟似被人掐住一般,瞬间涌出一阵极剧烈的疼痛。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想让九嘤忘记前世的痛苦经历,可有些东西,她似乎永远都无法改变。
无力感似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翻滚而来。
她忍不住想——究竟什么才是九嘤痛苦的根源。
空气如死一般寂静,周围莫名渗出一阵沁人的寒意,叫温度都活生生低了几分。
冯沅青感受到这冷意从扶灵身上散出,只当对方仍在为沈复阳的话生气,主动上前一步,打破了这冷肃的氛围。
“浮星既然叫灵灵一声姐姐,灵灵日后自然会将她视作妹妹来对待的,这一点沈公子不用担心。”
话音刚落,她便朝一旁的小女孩使了个眼色。
沈浮星瞬间会意,想都没想便乖乖地朝恩人唤了一句。
“姐姐~”
扶灵听见这呼唤,神色好看了些许,心中虽还藏着化不开的苦闷与自责,却未表现出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