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拙被气顶上来了,尤其是这老匹夫一看见血,立马抬手指过来,“当堂殴打御史……”
这人说完似乎反应过来了,皇后也当朝殴打过御史。于是,他马上话头一转,哭道:“官家呀……阴盛阳衰,这不是好事!”
却不想话音才落,这打人的丫头便直接走了过来,“阴盛阳衰,确实不好!可枉你还是个读书人,竟是读不懂阴盛阳衰的意思。你以为,男子强势,女子柔弱,此便为阴阳。活打了你的嘴!”
她抬手指着外面,“世间是分阴阳,也分尊卑。天为尊,地为卑,天地孕育万物,此方为尊卑的含义。同理,阴阳亦是如此!男为阳,女为阴,就是说男的必须得阳刚强硬?说女子一定得柔弱么?蠢货!人生来分男女,性格却由天定,由父母定,有自己个定,千人千面,千人千性,怎么只以阴阳来分性格。况且,人是复杂的,一个人身上自有阴阳,能有强硬之时,也需得容他有软弱怯懦的情绪。此方为人。
那何为阴盛阳衰呢?那分明就是说,女子多男子少,便会阴盛阳衰。何意呢?比如大人,家中必不是一房妻室,此便是阴盛阳衰。比如南宋朝廷,后宫嫔妃无数,却无子嗣诞生,为何?阴盛阳衰。反观我北宋何以兴旺,阴阳协调,自是兴旺。再往世上去看,凡是家宅中畜养妾室多者,不仅家宅不宁,且不出三代,必然衰败。此才是阴盛阳衰的正解。阳与阴,说的是多与寡,而非强与弱。你可听懂了?”
桐桐手握拳,堵住嘴,怕发出声响来:换言之,她认为一夫一妻,才是符合阴阳之道的。
四爷轻轻撞了桐桐一下:别笑出声来,看给你乐的。
桐桐心说:这世道里,能碰上这么一个脑子清楚,又真敢干真敢说的,那真是撞了大运了。人家孩子说的不对吗?很对呀!阴盛阳衰就是这个意思。
事实上,要想一辈子不得安宁,那就多几个女人试试!没有几个男人能扛住这个。
曜哥儿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笑意,而后将酒杯里的酒喝了,表情有点玩味。
沈拙看着这老匹夫,又问他:“知道何为仁?何为义么?就比如一头狼要吃羊,你救了羊是仁义,饶恕了狼在你看来也是仁义。可反过来去想,这难道不是假仁假义!放了狼,狼依旧是要吃羊的。所以,你救羊了吗?没有!狼还是会吃了羊,而后狼会对你感恩戴德,会将狩猎来的羊分与你吃,于是,狼说你仁义,你便觉得你仁义?说到底,你所谓的仁义,不过是与狼为伍,狼狈为奸罢了。而今,太子救了羊,杀了狼,你却来指责太子不仁义,这是什么道理?能讲出这样道理的人,也不过是假仁假义、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旻哥儿将冻葡萄扔到嘴里,语调奇奇怪怪的,“沈将军,那你可能不知道。咱们这位大人,原是辽臣。别人能不为旧主说话,他岂能不说?”
“原来如此!竟是大辽的忠臣么?大辽的忠臣我知道呀,萧啜不|萧大人,不是殉国了吗?可惜,这般的忠臣我竟是无缘得见。”说着,就蹲下去看着老匹夫,“大人何时殉国?也好叫我见见忠臣究竟长什么模样。”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这老大人不住的叩首:“臣绝无此意……”
桐桐这才一边嚼着葡萄干,一边道:“好了,你也莫要哭了!知道你年事已高,时有糊涂,难免的。官家慈悲,又恰逢太子得胜还朝,不若给你个恩典,致仕回家休养去吧。
这个沈将军呀,说的也有些道理。你府里婢妾众多,你又这般年高,沈将军给牲口看病,也入了医道了。打眼一瞧,就瞧出你这身体需要休养。
而且呀,你以后真不能吃肉了。每日最多以肉糜熬粥,这般最滋养。正好,牙齿就没了。坏事变好事了!可见呀,这祸福总是相依的。”
啊?这就完了?
“当然了,沈将军醉酒无状,在大殿上与同僚争执,此亦为罪过。”桐桐说着就又叹了一声,“可是呢,我想起辽圣宗,你的旧主!辽圣宗乃是明主,我记得有一桩轶事,说是一功臣醉酒之后啊,竟是跟辽圣宗拍了桌子,切肉的刀子蹦起来落到辽圣宗的手上,把手都割破了。
可辽圣宗怎么做的呢?大胜之师,浴血功臣,醉酒无状,小事耳!如此,不仅饶恕了他,更是赏赐美酒十坛。你说,如此明君,本宫与官家该不该学他的宽和。你这个旧臣,该不该效仿?”
沈拙:“……”还能这么信口雌黄么?她若有所思。
这老臣摸了摸鼻尖的米粒,额头贴在地上再不敢言语。
桐桐这才道:“来人呐,扶沈大人去偏殿休息。”
沈拙木木的被搀扶走了,然后这事……就这么了了?
她直到偏殿里,才反应过来刚才干了什么。说实话,今儿若不是皇后有意偏袒维护,只今儿这一遭,什么功劳也给抵消了呀。
高滔滔手心里都是汗,她这次是真的觉察到了,她特别的害怕这位皇后。
哪怕是长在曹皇后身边,她自问见识不比谁浅,可还是惧怕皇后。
为何会这样?
因为她跟自己见过的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
满大殿的人谁不是这么想呢?
富弼心说:曾经,殴打御史的事她敢干!而今,殴打御史的人她敢维护。
二十多年的时光过去了,她好似还是当年那个小小的郡主,不曾有丝毫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