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什么?”沈书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他只看到其中一张图,画面里的情景让他面红耳赤,张口结舌。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为了避免思而不学的窘境,自然要时时学习。”纪逐鸢摊手道,“我去给你拿书,恰恰看到,本以为不会合用,我也没想到这恰好是……”
“别说了!”沈书抱着被子翻身背对纪逐鸢,汗从脖子往衣服里流。怪道京师达官贵人都愿求高丽女,多有传闻说“高丽婉媚,善事人,至则多夺宠”,尤其奇氏封第二皇后之后,宫中“卫兵学得高丽语,连臂低歌井即梨”。堂堂王宫内,竟把这种书堂而皇之摆在外面。再说真照刚才自己看见的画面来,腰和腿不会断吗?
“我随便看看,不做什么。”纪逐鸢吹灭灯烛,钻进被子里来抱沈书。
“还说不做什么?!”沈书察觉到什么,忙翻过身,手脚并用地推开纪逐鸢。
这一夜里沈书睡得不沉,生怕纪逐鸢会趁他睡着,拿他“练”招式。翌日清晨,宝塔失里派来女官,请他们两人都到宫殿里去说话。
梳头的时候沈书已经东倒西歪起来,晚上睡得不好,两眼乌青浑似被人恶狠狠揍过。
高丽宫女捂嘴窃窃地笑。
沈书:“……”
服侍的宫女不会汉话,女官在外等候,不便入内。一个宫女大着胆子过来拉沈书的袖子。
沈书脸上发红,看出她的意思是让他再坐下。沈书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转念一想,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女孩能对他做什么?便安心坐好,镜子里宫女打开妆镜前精美的匣子,从中取出几个精雕细琢的镶金刻纹小盒,打开后里面是些白如雪的东西,像是膏状。
“这是什么?”不等沈书反应过来,宫女的手指点在他的眼睛周围,沈书险些就要大叫,高丽宫女离他太近,身上的香味扑鼻而来,敷在他脸上的东西也散发幽香。
“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纪逐鸢的声音,宫女吓得连忙下跪。
“没有,没有,我脸色不好,她在帮我。”沈书也说不清这宫女在做什么,只大概看出应该同易容差不多,在修饰他的面部,只不过并未改变五官。
纪逐鸢嘴角下拉,他去给沈书取衣服,回来便看见高丽的宫女在同他说笑,手还在沈书的脸上摸来摸去,顿时火冒三丈。
女官在外面听见动静,也忙快步进来,高丽宫女畏惧地退到女官身后。
沈书示意纪逐鸢看,那宫女只处理了他的半边脸,于是便能明显看到,他一边脸神采奕奕,白皙的皮肤如初雪一般好像以手触碰就会弄碎,另一边还是挨过揍的样子。
“不能让我这样去见王后吧?”沈书道。
“奇技淫巧。”纪逐鸢皱着眉。
“反正是好看了嘛,来。”沈书朝宫女招手,那宫女小心翼翼地瞥纪逐鸢,绕道从他身后过去。
女官忍俊不禁,朝纪逐鸢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在高丽,贵族无论男女,都很重视修饰自己的容色,这宫女只是在替沈书修饰面部,这会让沈书看上去气色很好,既然是去见王后,多花一点时间在这上面也没什么。
纪逐鸢看着镜子里的沈书,勉强点了一下头,按剑转身,经过高丽宫女的巧手,沈书的皮肤变得更白,嘴唇更显得红润,镜子里沈书一直在抬头看纪逐鸢,黑漆漆的眼珠与纪逐鸢通过镜子隔空对上。
纪逐鸢目光闪烁,撇开眼,不觉舔了舔嘴唇。
宝塔失里对大元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她幼时也常去察罕脑儿,不住向沈书询问察罕脑儿的行宫与寺庙。沈书知道的都一一作答,不知道的也尽量胡编得合理,提及金莲川时,宝塔失里神色落寞:“那里这个时节,金莲花会开到天际,要是能亲眼目睹……”她的话戛然而止,笑了笑,“使臣可见过我的父王?父王如今也在大都。”
“有幸有一面之缘,王爷身体强健,精神头很好,到了秋天常常陪伴陛下四处巡猎。”沈书道。
宝塔失里点头道:“待二位返回大都,请为我带一封家书。”
“是。”
后来提起红巾贼作乱,宝塔失里几乎落泪,原来三月红巾军打进来时,王宫里已经人人自危,少数宫人偷走宫里的宝物,战乱平定后,恭愍王的卫兵已追回宫里失窃之物,并将逃走的宫人尽数斩杀。
“乱贼为逼王投降,挟平民为质,王信任李芳实将军,将军虽无绝对胜算,宫中也做好随时南迁的准备,是老天庇佑,此战胜利。不料乱贼为了泄愤,败退前将挟持的平民屠杀殆尽。”宝塔失里眼睛通红,许久不能说出半句话来,宫女端来热茶,并有一名她亲近的女官跪坐在旁抓着她的手轻轻揉搓。
宝塔失里平静下来后问:“未知汉地情况如何?”
这便是在问中原地带了,沈书便将韩林儿在汴梁定都,后被察罕帖木儿击退,察罕帖木儿下一步是要收复山东全境的计划都告知宝塔失里。至于江南,宝塔失里没有问,沈书便聪明地没有提。
趁宝塔失里沉浸在悲伤之中,沈书提起自己进宫前,王京再次遭到红巾军的偷袭,接待官员让他们都躲在地窖内,足足一夜后才放出他们来。
“竟有这事?”宝塔失里喃喃道。
看来宝塔失里不知道这事,沈书便道:“贼寇虽已被击退,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若再来,王将如何自保?高丽的兵力,与大元比,何如?”
“你的意思是……”宝塔失里摇头,“我只是女流……”
“您是成吉思汗的后裔。身上流着孛儿只斤家的血。”沈书正色道。
宝塔失里现出为难的神色。
“我们已经奉命将传国玉玺献给恭愍王,离京前我们面见过圣上,圣上身强体壮。皇上若在,您的夫君只要能讨好陛下,无论奇氏对陛下说什么,都有一线生机。一旦她的儿子登基,休说献上玉玺,就算献上整个高丽,奇氏也会让皇太子向您的夫君索命。”沈书顿了顿,适时低下头,作出恭谨的样子。
长久的沉默之后,宝塔失里答应会尽力向恭愍王建议。沈书也了解到,宝塔失里素来不干涉恭愍王在朝政方面的作为,这恰恰与历代下嫁给高丽王的蒙古公主不同。嫁到高丽的蒙古公主及她们的亲信,往往在高丽居于各族之上,甚至公主的地位尤在高丽王之上。她们当中许多人,直接插手高丽国的内政。而宝塔失里只想做一个贤惠的妻子,躲在恭愍王的羽翼之下,宝塔失里的身体不好,一天之内要服两次药,究竟什么病,不是沈书的身份可以过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