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士一愣,瞳孔中有刹那的动摇。
沈书得意洋洋地将下巴抬起,现出自傲的神色:“我一无战功,二没有考过元廷的功名,不是靠我叔,凭什么以区区主簿得到太尉府重用,派我与方国珍的使者谈判?”
“我听说……”甲士神色不自然起来,“你策反杭州城官员,说动达识帖睦迩杀那苗贼,我军才得嘉兴、绍兴、杭州等地,虽是有大军作为后盾,也算有三寸不烂之舌,也不全是凭借太尉才获重用。”
“哦。”沈书嘿嘿一笑,“焉知不是我让人散播出去的?”
甲士:“……”
沈书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险些笑得从船上跌下去,心想吕珍怎么选的人,再多说几句恐怕这三人就不想动手了。而一旦他们动手,沈书也不会手下留情。沈书笑了笑,摇头道:“周仁是我叔。”
“你骗我?”
沈书双眉一扬,解释道:“先前才是骗你。”
甲士皱起眉,这回是真的不相信了。
“其实朱将军派我等不是来……”
船身倏然一抖,激剧倾向一侧,幸而没有翻倒。
甲士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紧紧抓着沈书的手臂,他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嘴唇不住发抖:“对不住了!”
沈书手臂感到甲士突然发力,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被抛进了江中。
无数石块和箭雨从百步外岸畔营寨高耸的塔楼射出,整个江面被火筒、火球、箭矢密密麻麻地覆盖住。
零星有箭落在江面上。
“大人!”王妸一声惨叫,解了身上皮甲,提起武裤,后退数步,从甲板上一个纵跃,一头扎进了水里。
甲士仍觉得心跳得很快,盯着水面看了半晌,喉头发干,双眼瞪得铜铃一般,水面在他的眼前不住晃动。
“你来看看,有没有人浮出来,没死就再补上一箭。”他的话音未落,船底爆出一蓬水花,一支漆黑的箭从雪白浪花里冲向他的胸口。
天空里的箭似蝗虫过境一般。
三名甲士仰躺在船上,梢工不住发抖,忘了划桨。
“靠岸!”张隋一声怒吼。
那梢工仿佛挨了雷劈,数次握不住桨,朝岸边划去。然而船才刚移动,水上哗的一声,张隋已经再次入水。他的手下麻利地将尸体扔进水里,梢工不敢多看,只得装聋作哑埋头划船。
巨大的耳鸣之后,沈书往前游了没两下,便被人拦腰抱住,朝根系繁茂的水域带去。
金光破开水波,王妸托着沈书的腰,奋力将他向水面一推。
沈书想要扑过去抓她的手,王妸却迅速下沉,她的脸冻得苍白,长发与水草纠缠在一起,嘴角却带笑,看着沈书沉入了黑暗的水底。
重新触及空气的一瞬间,沈书呛了几口水,他深吸一口气,正要一头扎进水里。
不远处水面哗啦一声响。
“少主!”张隋还拽着个人,向沈书靠近过来,他单手箍着王妸的肩,王妸闭着眼,已经失去了意识。
三人游到岸边,耳畔却接二连三有隆隆的炮声,野地里被暴雨冲刷得泥泞不堪,每一步都不能多做停留,否则便要旁人来拽才能起身。
“少主小心!”张隋一把抓住沈书的胳膊。
沈书已经一屁股坐在泥里,险些滑下坡地,张隋的手下也来帮忙,将他拉上去后,沈书心有余悸地往下看了一眼,这要滚下去又得重新爬。下面足有两人高,从这里向江面望去,只见到大小不一的抛石,一阵接一阵砸进水中,凡被抛石砸中的船只,都侧翻在江中,眨眼间就寸步难行,甚至沉入水里。
江边陆续有人向岸上跑来,接近晌午时分,沈书等人避难的村舍里就围满了人。
“换好了。”妇人接了银子,欢天喜地地回自己家人身边坐下。
王妸身上换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衫,仍作男儿打扮。
张隋的手下搜遍村子,找到一些柴薪,都堆到最大的这一间房里,将火堆烧得更旺,柴火噼啪作响,起初因为柴薪潮湿散发的那股呛人烟雾逐渐散尽。有人推开门窗,让阳光照进来。
男人们打着赤膊,围着篝火烤衣服。女人则都聚在一起,坐得离他们远一些。多数人都是从河里游上来,有人在小声啜泣,一个十岁的小孩独自抱着膝盖坐在墙脚下。
“还有吃的没有?”沈书低声问张隋。